「這是什麼東西?」傅掩雪奇道。
「應該叫『鵝掌楸』吧……」楊持說,「不過六月快要過了,七月它們便不開花了。」
簡單的一問一答,並算不得什麼有意義的對話,就此過後,兩人恢復了沉默。
上了樓,才發現石杏靠在床邊睡著了,他的臉色疲憊,想來心理壓力也不小。
「你在這裡陪床嗎?」傅掩雪問,「還是請個護工吧。」
「不用了,掩雪,我不想敏敏醒過來看到的是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楊持心中有無數的話語想和傅掩雪說,但現下卻不是一個好時候。
楊敏敏在這裡出了意外,其實本質上和他沒有關係,但是他的責任心不允許將自己置之度外。
石杏醒過來,連忙幫楊持拉開了陪護床,又抱來兩床乾淨舒軟的被子。
「楊持哥,要不要我和你一起?」
楊持搖頭道:「不用了小石,這裡很安全,我一個人在這裡陪著敏敏就好。你和掩雪明天還有工作要忙,你們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石杏為難地看著傅掩雪:「傅總……」
傅掩雪只是說:「明天早上和醫院商量轉院吧。」
石杏愣了片刻:「是轉去……」
傅掩雪點點頭,意思再清楚不過,轉去市內最好的醫院。
石杏給楊持準備好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楊持從盥洗室出來之後,傅掩雪還沒有離開。
「先回復一下重要郵件。」這是傅掩雪給出的理由。
楊持不好追問,只能拿出毛巾來,替傅掩雪將微微濕潤的頭髮擦了一遍又一遍:「工作辛苦了。」
傅掩雪合上筆記本電腦,看了楊持一眼,忽地問:「你和楊舒景簽下了賭約,為什麼不告訴我?」
話題實在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令楊持猝不及防。
「只是口頭賭約,沒什麼好說的。而且……」而且,就算告訴傅掩雪,這件事又會有什麼結果呢?
楊持從來不認為在他和楊舒景之間,傅掩雪會選擇他。
對於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沉默才是最佳的處理辦法。
楊持不由得又想起那晚上在琛鋼發生的一切,他甚至可笑地告訴自己,站在傅掩雪的角度上,一個是喜歡的人,一個是隨便玩玩的玩物,到底哪個更重要,這難道不是不言而喻嗎?
「我可以幫你。」傅掩雪顯然不滿意楊持的解釋,「還是你不想讓我幫你?」
楊持怔然:「掩雪……」
他不知道這件事是如何讓傅掩雪得知的,楊舒景對他百般看不過眼,但卻也沒有當著傅掩雪的面挑釁他「情人」的膽量。唯一的可能便是,這件事已經被別人傳得滿城風雨。
「你是讓向繁幫的你?」傅掩雪卻沒打算放過楊持,追問著,「就是昨天晚上,你下樓和他打電話嗎?」
昨天晚上……
楊持眼前又浮現出朦朧的夜景,他和傅掩雪互相對望時飄落的雨絲。
「不是。」楊持否決道,「我只是……只是想出門透透氣。」他頓了片刻,「我失眠了,我昨天告訴過你了,掩雪。」
「是嗎?」傅掩雪憋了一整天的怨氣仿佛總算找到了發泄口,「那易尋笙,為什麼會突然指定你成為他的銷售經理?」
這件事,就連楊持自己都不清楚,他現下更是找不出合理的緣由。
傅掩雪似是意識到失態,但他的語氣仍然有些無法克制:「易尋笙什麼性格,別說是你,就連有幾十年銷售經驗的老手都不一樣能說服他。楊持,你不要把我當成笨蛋,我說了,你有需要可以讓我幫你,而不是去求助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
傅掩雪站在楊持身前,他們身高的差距帶來了壓迫感。傅掩雪只是俯視著楊持,那樣咄咄逼人的言辭和冷冰的語氣好似兩把彎刀,一把將楊持的心挖出來,一把將楊持的心剁碎。
喉嚨仿佛被上了一把鎖,但是楊持找不到解開的鑰匙。
傅掩雪這番話,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沒有錯。
他的確求助了向繁,哪怕對方只是給他間接性提供了幫助和機會……但這都是無可辯駁的、對於他承諾於傅掩雪的「失信」。
許久後,楊持深呼吸,抬起雙眼,與傅掩雪四目相視:「掩雪……如果我說,我做這一切都有我自己的原因,你相信我嗎?」
傅掩雪沒有回答。
牆壁上的時鐘仍然在滴答行走著。
時間不留痕跡,將一切愛和恨的故事抹去。
「你憑什麼要我相信你呢?」傅掩雪突然說,「楊持,你難道想說,你做這一切是為了我嗎?既然是為了我,那麼最開始為什麼不到我的公司來?」
楊持訥訥啟唇,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在傅掩雪眼中,他的行為簡直愚蠢到了可笑的地步。傅掩雪沒辦法理解他做這一切的執念,沒辦法理解為什麼楊持在想方設法靠近傅掩雪之前,又要想方設法「逃離」傅掩雪的護佑。
「還是說,你是覺得,你被我『包養』這件事,有那麼令你羞恥嗎?」
當傅掩雪想到這個可能性的時候,他有不解,有生氣,更多的是一陣來自胸膛的、避無可避的酸澀。
為什麼一想到這個答案,他就會感到難過。
是為楊持的「背叛」難過,還是為楊持為他們之間關係的羞恥感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