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多鹤面无表情,道:“你来找我并不是仅止于此吧?”
贺问寻道:“今日前来确实不只是递消息一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需要江楼主的帮助。”
闻言,江多鹤笑了笑。她倏地靠近贺问寻,道:“你说的这消息只是证实了我多年的猜想,并没能够达到让我为你出力的预期。”
烛火晃了晃,贺问寻的眉眼在此刻愈发的深邃,她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就好像……好像是他一样。
……等等?
在此刻,尘封般的记忆犹如潮水,向江多鹤涌来。
当年她那时才九岁,是被人用一个麻袋直接装着扛在肩上带走的。她武功学得个半吊子,毫无还手之力,只会吱吱呜呜地发出细弱的微声。
等醒来的时候,她被人反手捆住关在柴房里此处没有烛灯,一片昏暗,口中还被一团发臭的汗巾塞着。
突然间,天穹之上划过一道如小白龙般迅猛的闪电,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清脆的雨声。
“砰”
的一声,在她紧张地睁大眼眸紧盯之下,柴房的门被人猛地拍开。
她看不清来人面容,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少年身影,其身量高挑,三千青丝垂于腰间,血从他手握的剑刃上一滴一滴落下。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血腥之气。
少年靠近,用剑斩断束缚她的绳索,在为她取出嘴里的汗巾时,又数道白龙般的闪电划过,将柴房映了个通亮,少年的面容也被照得清晰无比。
他漂亮的眉眼犹如一根纤细却极具穿透力的银针,深深地扎在了她心里。
她努力地咽下一口唾沫:“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是来救你们全部人的,从现在起,你安全了,快回家吧。”
江多鹤愣了楞,将眸光逡巡在贺问寻的眉眼处。
她又用烛台凑近贺问寻。上一次她没多注意,这一次多看几眼,倒是有些熟悉感……欸?熟悉感?她是不是酒还没醒?
一口气突然有点顺不过来。
江多鹤一转身,在角落里堆砌的卷轴画册翻来翻去。一展开,她看一眼画卷上的人物,再扭头看一眼贺问寻,觉得有些不确定,多次对照看了之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江多鹤深吸一口气,索性再一次走到贺问寻身前,拿着画像开始比对。
贺问寻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问:“前辈好像发现了什么?”
江多鹤“咻”
地一下将画卷收起,道:“别装了。你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吃准了我会帮你。”
她手按在贺问寻的肩膀处,将其按在椅子上,她也一并坐下来,“温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事我自然会帮你。”
她沉吟片刻,身上此前的那股浪荡之气在此刻消散殆尽,“温明诲此人表里不一,戕害同族兄长。念在温前辈的情分上,我定会帮你除掉她,还有裴似锦,这二人一个都不能留。”
贺问寻轻叹道:“然而,人若死了,当年的一切就会随之入土,烟消云散。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只是温明诲的性命,更想要的是她的身败名裂,让她为一己私欲囚禁父亲之事公诸于众,成为众矢之的。”
她口中的称呼已经从温前辈,默默变成了父亲。
江多鹤眉峰皱起:“现如今,江湖每月会出一份江湖月报,此报由我楼外楼承办。但纸上的事,倒不如由本人亲口说出更具说服力,而我也不能贸然就将这件事传播出去。”
贺问寻颔首:“私以为此事不能以温裴二人的死亡而告终。”
她话锋一转,问:“不知道温明诲、裴似锦二人关系如何?”
江多鹤道:“自从万渊盟解散后,虽不知道私底下有无经常通信,但她二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你问这个作甚?”
贺问寻缓缓而道:“我想……若是能够先瓦解她二人合作的纽带,亦或是让其中一人生疑另一人,会让这整件事变得更轻松些。”
江多鹤摸索着下巴:“我接触过这两人,若说谁心眼子多,那必然是温明诲多些。多疑之人,终不会信任任何人。”
她起身,从一堆杂乱无章的书册中翻出一本,又从书案上拿起一支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从现在起,你一五一十地把你和裴、温两人的接触通通都告诉我,我来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贺问寻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喝下一口,从潜入姑苏裴府里的藏宝阁那夜说起。待她说到温明诲下蛊之事,江多鹤气得一拍桌子,毛笔直接从手中飞了出去,口中怒喝道:“非人哉啊!狗东西!丧心病狂!到时候我一定要在江湖月报上刊登这两个混账玩意做的事!”
待气性稍稍压制t,江多鹤又重新从书案上拿起一支毛笔,道:“接着往下说。”
江多鹤笔不停,以极快的速度将贺问寻所说的每个字记录在案。待一刻钟过后,她已全部记录在案,凝神细思下,用笔杆不停地敲打其下唇。
“……画册……藏宝阁……”
江多鹤用笔杆一敲脑门,连连道:“有了有了,就从那里开始。”
江多鹤起身,负手踱步几下,口中喃喃自语:“攻其软肋,只有先让其生疑,那事情就有眉目了。”
贺问寻听得似懂非懂,问:“敢问江楼主有何高招?”
江多鹤微微一笑,道:“你别问,我自有妙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定能让温明诲、裴似锦两人出现关系破裂。”
贺问寻被江多鹤这一笑,心里有些发毛,再次问:“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