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一位小郎从内开门,好巧不巧,正是上一次领着贺问寻进楼外楼的郎君。
小郎看见一带着帷帽的紫衣女郎牵着马立于门外,这女郎的肩上还遗落着清晨的露珠,不知她在此等候有多久。他有些愣怔:“娘子,可是有急事?我家楼主此时此刻应当还在睡梦之中。”
贺问寻将腰间的玉玦摘下,递给小郎:“上回与江多鹤前辈曾有一面之缘,此事略有些急迫,如今还请郎君为我通传一声。”
薄纱微动,掀起贺问寻的面容。
小郎认出了贺问寻是上次的人。
他只是抚摸着手中玉玦的凤凰纹,看了看贺问寻两袖清风、两手空空,道:“娘子,这恐怕有些难。我家楼主比较……”
他琢磨了好久,才接着往下道,“比较势利。上次有玉玦为你开道,只是一招不能用第二次,我家楼主怕是不会见你。”
贺问寻拱手道:“还请郎君领我进去,我自有江楼主想要知道的消息。”
小郎点头,乖巧地领着贺问寻进去。
尽管夜里行路不曾休息,但贺问寻上楼时身姿挺拔,脸上也未见疲惫之色,脚步沉稳,随着小郎停在江多鹤的房前。
小郎先是于门上扣三下,见没有动静,便推门进去。不多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房内传出来,“谁啊?”
江多鹤发丝缭乱得像个鸡窝子,脸颊绯红,整个人往外散发着一股浓郁酒味。她依旧只着一身中衣,衣领大开,露出其锁骨旁松垮的衣衫模样。她一手抵在门框上,勉强地将眼睛睁开一丝缝隙,上下打量了一下贺问寻。
这边贺问寻才刚刚双手抱拳行拱手礼,江多鹤一挥衣袖,不耐烦道:“哪里来的不懂礼数之人?一点礼都不带还来我这儿,给我把她叉出去。”
道观
江多鹤挥一挥衣袖,没有恐吓走贺t问寻,倒是因用力过猛,脚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前倒。
贺问寻手一伸,抱稳江多鹤。江多鹤一双脚还在门槛那儿卡着,整个人斜斜地就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贺问寻身上。
江多鹤手撑在贺问寻的肩上,口齿不清,“谁让你扶我了?即便你扶了我,我也不会与你做交易,快放手。”
“好的。”
贺问寻扶在江多鹤背上的手一松,江多鹤吧唧一下,面朝地板,直直地往下一栽,“咚”
一声闷响传来。
听见这响声,小郎急忙从房内而出,只见江多鹤姿态不雅地趴在地上,他赶忙上前将其扶起来。
小郎看着地上的点点血迹,身形微凝,沉默不语地拿出一帕子给江多鹤擦拭鼻血,又用一种“你完了”
的眼神看向贺问寻。
“你完了……”
江多鹤的酒意被这一摔激得干净,手指着贺问寻,“我这会彻底记起来了,是你!上次让你从墓室里带的《仕男图》可找到了?没找到就走开,我不会让你进这楼外楼半步,凤缨这崽子真是交友不慎,玉玦随随便便给人。”
贺问寻对江多鹤的一番话不为所动,“江楼主,晚辈虽未携画前来,但有一内幕消息,我相信你一定感兴趣,特地前来相告。”
“还有我楼外楼不知道的消息?你走开。”
江多鹤伸手一推贺问寻,发现纹丝不动,一丝尴尬浮现脸上。她又伸手推了一下,贺问寻巍然不动,瞪了一眼贺问寻,嘟囔一句:“怎么跟个石头似的。”
贺问寻将江多鹤的手移开,道:“晚辈这有一消息,是关于温前辈,不知楼主可否让我进去,让我们详谈一番?”
温前辈?
江多鹤眼睛一眯,狐疑地看多几眼贺问寻。她把身子板正,对着小郎吩咐:“你把我房里的灯都点上,再端来一份醒酒汤来。”
她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醉鬼样,特意道:“你知道要是向楼外楼递假消息是什么后果吧。就算你和凤缨相识一场,我也是会公事公办。进来说话。”
“绝无虚言。”
屋内的摆置就像贺问寻上次来的那样,地上依旧是杂乱地堆放各类书籍、书册,一旁是几个已开封的酒壶。
小郎先是将房内的蜡烛一一点亮,再朝墙上立着的竹筒走去,以手掩盖唇部,低声朝里说了几句话。
不多时,几个年轻小郎依次进入房内,将地上的散乱酒壶拿走,又将一碗醒酒汤放置于书案上。等一切收拾妥当,小郎们皆离去。
江多鹤一仰头,将醒酒汤一灌而尽,拿起一烛台,凑上前去照亮贺问寻的眉眼,“哪个温前辈?莫不是温铁心前辈,此人早已驾鹤西去,你要是说她的坟在哪里,大可不必。还是你要告诉我温明诲的什么私事?”
“正是和温明诲有关。”
江多鹤毫不在意地低头摆弄书案上的书册,“说吧,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我曾向凤缨借阅过一本由你所编纂的一书,其关于万渊盟,中有一句是‘温明珠自此退隐江湖’一事并非属实。”
江多鹤翻阅书册的手一顿,原本倾斜靠在书案上的身子微微坐正,稍稍来了点兴趣,“接着说。”
贺问寻语调清寒,掷地有声,“温前辈是被温明诲被迫退隐江湖的。”
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的内容属实过于丰富。
原本还一脸无甚所谓的江多鹤,却是蹭地一下把手里的书册往地上一甩,“当年万渊盟分崩离析,我早就怀疑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崽种干的好事了,这件事定然也少不了裴似锦参与一手,这两个人是一丘之貉。但苦于我一直没任何确切消息……不过,为什么是你来向我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