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武圣庙,山匠爷在庙后的空地上搭了一个茅草棚,然后,他就简简单单的住了进去。
每天早上,山匠爷很早就起床,他开始和泥抹灰修补墙壁。
然后,山匠爷请方木匠给庙顶补上椽子添上盖瓦,他又请来一名漆匠,让工匠给关帝像重新进行了一次彩绘。
经过半个月的修缮,武圣庙焕然一新,仿佛又重新恢复了生命和活力。
从此以后,无论是盐场的工人,抑或是过路的江湖豪杰,他们在山下远望到武圣庙,都要亲自上山来祭拜凭吊一番。
而山匠爷见到有香客到来,他就悄无声息的躲到庙后的茅屋里面去了,任凭香客将赠送的香火钱放在供案上的铜钵里。
走出草庵堂之前,山匠爷的头上原本缠着一层厚纱布,离开先蚕宫之后,他找了一条跟头颅宽窄差不多的黑布口袋。
并且,山匠爷在黑布口袋上铰了两个圆洞套在头上,又在脖子上拴了一根细棉绳。
由此,山匠爷将自己的整颗头几乎完全的包裹了起来,就像是两广人早茶时吃的烧麦一样,除了自己的视线受到影响外,布带内的空气也尤为稀少。
布袋就像是一张黑色的帷幔,将山匠爷的面部与外界分割开来,阻挡住了别人的窥视的目光,同时,也终止了许多人和他交流的欲望。
陌生的人们都以为他是一个严重的麻风病人,在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都远远的躲着他避着他。
山匠爷也感知到了自己身体和面部的残缺,总以为自己从此就与眼前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唯恐去惊扰到别人。
因此,他就深居简出,自觉的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
然而,人毕竟是自然界中的高级生物,有着群居动物的自然属性,即:
一个人必须参与到社会生活中来,无论是进行物质交换还是进行精神交流,人与人之间都有必要建立一定的联系,否则,人就会在逐步退化中走向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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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山匠爷在武圣庙劳动了一整天,当身上的汗液被蒸掉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全身,就像是裹上了一层花盐似的,将皮肤刺激得又痛又痒。
另外,山匠爷的头上,也像是上了一道紧箍子一样,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不仅如此,山匠爷还不能自由的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活动。
山匠爷想了一下,他决定到青莲溪去一趟,利用小溪充沛的水源,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清洗干净。
走在下山的路上,山匠爷竟感觉到,自己的牙床有些痒,嘴角还不断的往外面流出口水来。
以致于,布袋面罩内的空气浑浊不堪,散出腐烂酸臭的味道,让他感到无比难受。
山匠爷来到青莲溪边,他摘下头上的面罩,并仰起头来,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然后,山匠爷就蹲在溪边的洗衣石上,他不断的捧着溪水,浇在自己那满是疙瘩的脸上。
原来,云鹤年最后一次上的药膏,还依旧贴在山匠爷的脸上,那些碾得极细的中草药里面,混合着上好的蜂蜜。
时间一长,像浆糊一样的药膏就变得干硬结实,形成一个类似保护模具的硬壳,就像是戴在脸上的一副傀儡面具。
当厚厚的药膏被溪水润透之后,它就像是泡的馒头一样膨胀了起来。
随后,山匠爷就抬起双手,他将那些散出浓烈药味的酥物,一点一点的从脸上抠了下来。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当粘在脸上的最后一点药膏,被溪水清洗干净之后,山匠爷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非常的轻松清爽。
于是,山匠爷就张开两只手掌,他将手心贴在自己的脸上,并来回抚摸着。
顿时,山匠爷就感觉到,自己的一双手,就像是按在了两只癞蛤蟆背上一样。
正是双手触摸到的突兀感觉,让山匠爷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一样,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虽然,这点想法让山匠爷感到有些庸俗,但是,他依然无法回避自己将要面临的问题。
其实,从被灵怪野畜撕咬到的那一刻起,山匠爷就意识到自己肯定会破了相,乃至以后、或者是更久的将来,再也不会是父母留给自己的真实面目了。
在一系列焦躁不安的思虑之中,山匠爷还是想知道,即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他看看还能不能认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