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山匠爷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不再去划动,身下那一泓清澈的溪水。
青莲溪在静静的流淌,原本平静的水面被山匠爷的双手扰动,荡漾着一圈圈的水波。
水波不断的向远处扩展,变换出不规则的纹路,那些纹路恰好又像是山匠爷那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样。
过了片刻,溪水渐渐的静止下来,恬静如故清澈依旧,它就像是一面宽大的青铜镜面一样,横躺在山匠爷的面前。
忽然,光滑的“镜面”
上赫然出现一张近似陌生的面孔——整个面部就像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丘陵山地一样,上面极不规则的分布着眼、鼻、口五个大小不一的孔洞。
另外,山匠爷的那一颗头颅,与其说是一个活人的,莫若说是一个暴露在坟冢外的骷髅头。
霎时间,山匠爷被自己那一张与众不同的面容惊呆了,他俯下身贴近水面,去查看自己嘴巴里那早已现、但没有机会细看的牙齿。
只见除了几粒东倒西歪深浅不一、类似石灰质一样的槽牙之外,嘴角竟还长出一对像野猪一样的獠牙来。
“啊!“山匠爷出一声惊叫,他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悸痛。
山匠爷慌乱不堪的举起双手,他将自己的整张脸捂了起来,并掩面出一声长长的哀嚎。
山匠爷像是没有看见自己,倒是见到了一个从水底冒出来的怪物一样,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暴怒起来。
接着,山匠爷就挥动着双手,他不断的击打着水面,像是要将眼下的鬼怪驱离开一样。
过了大约半刻钟,山匠爷的情绪才渐渐的稳定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接受既成的事实,即必须重新认识自己,重新走向另外一种寂静的生活方式。
幸好,山匠爷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已经思考周全。
山匠爷认定关二爷就是自己崇拜的偶像,值得为武圣看家护庙、烧纸续香。
事实上,武圣庙确实给了山匠爷一份安宁,以及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和享受。
陡然间,山匠爷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关公那威风凛凛的雄姿来,他想到了“刮骨疗毒”
的典故来。
随后,山匠爷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淡定起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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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候,山匠爷忽然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便转过头去。
山匠爷不由自主的朝身后望去,他正好看见一位洗衣浣妇,端着一个木盆子朝自己所在的位置走来。
山匠爷仔细一看,原来那浣妇就是远近闻名的邬媒婆,他看见邬媒婆战战兢兢走路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一张无比丑陋的脸还暴露在外面。
山匠爷害怕吓着邬媒婆,他连忙回过头来,从洗衣石上捡起黑布头套面罩,快的戴在头上。
山匠爷将双手撑在大腿上,在一阵麻木和疼痛中,他艰难的站起身来。
然后,山匠爷就朝着溪边的小路上走,刚走下长一丈、宽两尺的洗衣石,他就微微的抬起头。
山匠爷的一双眼睛,以极快的度瞄了一眼邬媒婆,他现邬媒婆也在用惊异的目光窥视自己。
于是,山匠爷就快的低下头,他略显慌忙的避开了,邬媒婆那一双灼人的三角眼。
邬媒婆和山匠爷俩人,他们简短粗略的对视了一下。
然后,他们便将各自的视线,从对方的身上移开,再漫无目的的投向另一个地方。
不期而至的相遇,俩人都显得有一些尴尬,山匠爷依然显得有一些慌张。
俄顷,山匠爷就低头看着路面,继续走自己的路。
而邬媒婆呢,她却怔怔的看着青莲溪岸边的水草出神,像是在回忆着让她感到难堪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