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色,仿佛浸透了一万年的寂寞。
阳光已不再耀眼。
六艘乌棚大船自聚贤庄旁的江边随着波涛缓缓荡漾,船工号子一响,顿时顺流而下,这种以载重量较大而被普遍被商人使用的木船装载着宝玉的野心出了。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东西比实力更加重要,而体现出实力的一个重要方面那便是——
财富!
目睹典韦立在船头那雄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江水尽头后,宝玉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心烦意乱,极目远望浩淼的江水,却仿佛始终有一种积陈的不快堆砌于心中。正待细想,旁边茗烟却在催了:
“二爷,还要去码头送人,还是早些动身把。”
原来今日也是弘历返京的日子,当时规定,每名皇子每年必须出外审视民间疾苦——弘历是腊月被派出的,连年节也是在外度过,不能与亲人团聚,其受排挤之状可见一斑——限定返京时间看看已到,他便定于今日起程。
宝玉在心中暗叹皇家的冷酷,当年若非弘历的及时出世,一直无后的雍正又如何能得到先皇的青睐,眼下这做法,典型的过河拆桥,若不是陈阁老乃是两朝元老,兼之与今上关系甚好,身居高位,只怕这位汉人血统的“隐患”
早已被秘密处死了。就算如此——陈阁老也被防范得始终在江南担任总督不能入京,手中也没有丝毫兵权——宝玉更相信,在皇后与皇太后手中一定也有一份早已盖上玉玺的关于处决密旨,这样即使雍正遽然驾崩,也不会给无权无势的弘历任何机会!
到得码头,早已经被兵丁圈离出一大块空地,里面金陵凡有头脸的人物俱来相送,盖因人人均不知这位两天前才表明身份的大贝勒究竟来了这里多久,又拿住了哪些人的痛处。人心惶惶下,少不得要来抱抱佛脚。
宝玉见送行士绅将路堵得水泄不通,心中暗暗好笑。他却也不愿去与之为伍,唤茗烟拿了一管洞箫来,在附近临江的一家酒楼吹了一曲,箫声袅曲萦回,隐约送入了船上忙碌不堪的弘历的耳中,他微微一怔后,欣慰一笑。在他面前的官员还道送的礼物合了这位皇室贵胄的心意,左右顾盼,大是得意。
宝玉一曲终了,折箫飘然而去。留下酒店掌柜在旁摇头叹息:
“好好的一管青竹箫,只怕要卖五两银子,这些世家子弟真是太过耗费了。”
过了月余,宝玉来寻黛玉,黛玉却觉有些害羞,翻身向里装睡了。宝玉笑着坐到床沿来扳她身子,黛玉只作不知,宝玉却觉着手处温软柔滑——自然舍不得放开。黛玉只觉得他手掌火热,似乎一直烫入了自己的心扉中,混身只觉得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黛玉如何说得出话来,宝玉见她俏脸晕红,白玉也似颈颊便近在咫尺,丽色无边,心神荡漾中,哪里忍得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一口。黛玉啊的一声惊呼。弹了起来,却正好落在了宝玉的怀里。
黑点染下,是一段雪绒一般的颈。下午的光线把她的颈项磨润得像一段柔媚白色丝绸,耳朵更浮雕得似一片小小的白玉,嵌在金亮的里。于是被女体所温热的香气便阵阵的牵连着嗅觉,从而刺激起男子本能那火般的**。低头望去,斜靠在自己怀中的这具婀娜纤细略带丰腴的柔怯身姿,真像是隽刻入心入肺去,要永垂不朽似的。
正神魂颠倒间,宝玉心痒痒的想将手探入被中,黛玉眼见得已是双目紧闭,任君摆布,外面忽有人咳嗽,宝玉也不惊慌,将怀中羞怯女子轻轻放下,也不回头,淡淡道:
“袭人,什么事?”
黛玉羞得连整个人都缩入了被中去,外面的丫鬟婆子顿时惊醒,这才知道宝玉早已进了去。忙整衣入来,袭人却在外道:
“茗烟急得似热锅里的蚂蚁一般央我来寻你,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你还不快去。”
宝玉听了心下一凛,表面上不动声色道:
“哦。多是老爷叫我。”
言毕便行了出去,窝在被里的黛玉只觉得黑暗包绕里,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又是惆怅,想到方才肌肤相接个中滋味时候,不禁又是一阵脸热心跳。
宝玉却匆匆赶了出去,他知道若非极大的事情,茗烟绝不会用上十万火急这等词语。进屋还不待茗烟说话,心中先便“咯噔”
一下起了个突。
原来茗烟的对襟长衫的下摆处,分明有一小块赭色的印迹——袭人他们或许分辨不出,宝玉却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血迹!——
新鲜的血迹!
茗烟面色苍白,目光散乱,不住喘息,见宝玉便扑了上来跪在他脚边大哭,方欲说话。宝玉厉声喝道:
“看你作什么慌成这个样子,可是义父找我?”
茗烟被他那凌厉的目光一逼,到嘴边的五个字“大事不好了”
被硬生生了堵了回去。眼见得周围丫鬟诧异的目光扫过来,宝玉面沉如水叱道:
“乱什么乱,前面带路。”
说完便一马当先,径直出了门,茗烟跟在后面,直到出了二门才畏畏缩缩的道:
“二爷…。别去送死,来了起码不下几百人,拿刀拿枪的把我们庄子围了,说是什么盐帮的。他们一来就出手伤了几个人,凶神恶煞,好不可怕。你还是别去了。”
宝玉闻言没有说话,只有眉心中央那点红痣如日出东方一般冷冷的跃了一跃。他撕下一页衣袖裹住面部,自腰畔霍然抽出一柄光华夺目的软剑将眼前马车缰绳斩断,翻身上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