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今天从见到谢亭恕开始,他们之间的气氛就是理性的丶冷静的。
这让周浮产生出一种感觉,现在的谢亭恕,似乎是可以交流的状态。
谢亭恕缓缓地吐了口烟:「什麽意思?」
「就比如说,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工作状态时会这麽专业。」这不是一句虚伪的客套,周浮是很认真地这麽认为。
刚才就在她的ppt宣讲结束後,谢亭恕提出了几个在听讲过程中产生的疑问。
一针见血到让周浮都有点後怕——如果她的准备稍有差池,恐怕就回答不上来了。
「哦,但我不是。」
指间的烟刚燃烧过半,谢亭恕似乎就对它已经失去了兴趣,他随手将烟揿进菸灰缸里,侧过头去拿周浮手上的合同时,血红的宝石在他眼里一闪而过,仿佛灵光一现的火焰,「我早就知道你在设计上多有才华,也多踏实肯干……钢笔带了吗,借我。」
周浮来不及去消化突如其来的肯定,先手忙脚乱地掏出包里的钢笔递给谢亭恕。
就看他单手拆了笔帽,随手在条款上圈了几条出来。
「周浮。」
而就在周浮想探过头去一看究竟的时候。
他却突然将合同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步。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周浮愣了下,下意识地想说不想看。
可合同还在谢亭恕手上,周浮只能话到嘴边硬是改了口:「什麽?」
从会议室离开,谢亭恕带着周浮在这偌大的游轮当中行走。
他们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楼梯,谢亭恕在前,周浮在後,一层一层地前往这座游轮的高处。
在这个过程中,周浮能明显感觉到,越到高层,停留的侍者就越少。
她渐渐地提起了一口气,脚下的每一步都开始警惕。
直到两人走到与其他房间风格截然不同的一扇门前,周浮看到谢亭恕在门口的安保设施上输入了自己的指纹,这扇门才缓缓打开。
是他的收藏室。
只刚进门,周浮就大概明白为什麽他在这一层楼上几乎没有安排工作人员,却设置了最为精密的安保系统。
因为就光进门的这一面墙,周浮一个打眼儿的功夫,就已经要被这片珠光宝器的纸醉金迷吞没。
「这里。」
宝石,金器,周浮眼花缭乱到就连目光都不知道应该怎麽放,无法聚焦,她只看到上次在谢亭恕家里看到他佩戴过的那枚圆润饱满的鸽子血,就被丢在这面柜墙的角落,变得毫不起眼。
而谢亭恕却看也不看这些金银玉石一眼,径直打开了更深处的一个房间。
有了外面的铺垫,周浮进门之前甚至无法想像里面会是什麽样的场景。
王国?宫殿?穷奢极侈的宝窟?
「这些是……?」
可真的走进门去,周浮才发现这里面,也不过就是另一个珠宝陈列室。
且不说从数量和品种来看,完全不如外面那些东西更能显得富丽堂皇,甚至是设计都谈不上成熟,给人一种生涩的,大学生作业的感觉。
「是WH的东西吗?」
但周浮还是一眼认出了部分饰品的工艺,是来自於WH订制品级别特供的无缝镶嵌。
再仔细看,似乎每一款都是WH的定制——因为她从来没有在WH的官网上见过这麽拙劣的设计。
身後传来谢亭恕的声音:「对。」
她两年多以前做梦都想拥有,却最终还是没能拿到手的。
以极高的门槛与手工费,让於雪娆又爱又恨的。
好像也不过如此。
周浮至今都还记得,在义大利的那个夜里,她献殷勤地给谢亭恕买了义大利面和玉米浓汤,想要让他就此大发慈悲,能给她排上一个定制的队,可也以失败告终。
「等一下……」
那个夜晚,她做作地在谢亭恕面前故意翻看那本设计本。
里面每一页都是现在想来生涩而又拙劣的设计,是她当时所有心血的汇聚,是她满心满眼都想要引起谢亭恕注意的本钱。
那时候她还大言不惭地说:「这就像考试一样,只有在做同一套试题的时候,才能知道水平的差距,我想看看我和世界顶尖的设计师之间相差了多远。」
那当然是天和地一样远啊——
後来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这句话,都觉得真是不堪回首。
所以那本设计本,也被她封存在了老家,自大学毕业以後就再也没有翻开过了。
怎麽会呢。
她一直以为那天谢亭恕根本懒得理她。
毕竟就像是谢亭恕这样,所有审美都是从真金白银里练出来的人,怎麽会看不出她那时的设计有多稚嫩,有多配不上WH的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