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方似乎兴致缺缺。
江琮饮尽手旁凉茶,便起身走到窗边,只留给她一个清冷背影。
&1dquo;端午一过,便出罢。”
泠琅微微一顿,去看窗前静立的青年,光影错落在他眉角唇沿,勾勒出险峭俊秀的线条。
她慢慢地说:&1dquo;好。”
入夏已近一月,这些时日,他们并非日日下棋扯皮,该干的隐秘之事,一样也没少。
从西市地下的兵械库开始,江琮后来带着她,又去了几处暗点暗哨。
气派奢华的酒楼,寻常巷陌中的油坊,甚至是一处远近闻名的私塾,这些建筑内部竟别有洞天。
看着油嘴滑舌的跑堂小二,转过弯便换了副肃容,恭恭敬敬地行礼唤主上,手中记账用的狼毫竟能激射出毒针;状似烟视媚行的歌女,臂上轻罗暗香盈盈,一抬手,却能隔着半条江,用它拉来一艘隐于夜色中的彩舟。
泠琅和江琮大多数时候都会乔装身份,或以黑布覆面,再同青云会暗哨交流。
&1dquo;就算某日直接现身,他们也不会认为这是你我的真实身份,”江琮说,&1dquo;无人不知,十二舵主最善伪装,即使见了真,也等于假。”
泠琅感叹:&1dquo;此所谓——弄假太过,便难以成真罢?”
青年默然许久,才轻声道:&1dquo;便是如此。”
这番见识下来,泠琅对青云会暗网的认知更上了一层楼,怪不得江琮足不出户,也能晓得哪家郎君生得白,哪家公子长得高。
这数十处暗点如蛛网上的关窍,任何一处稍微弹动震荡,他便能瞬间知悉。偌大京城,他仿佛才是幕后知晓一切的窥伺者。
而这样的角色,普天之下有十二个,他们分别盘踞在各处,拥有着可观的军备,数名忠心耿耿的能人异士,以及依靠钱庄酒楼获取的源源不断的金钱。
这样都不算造反,世上谁还算?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隐在黑暗中的青云会,如另一只翻云覆雨手,能有同明面上的女帝一较高下的资本。
她深深意识到,能支撑着这一切安然运转的青云主,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而要单枪匹马地挑战如此庞然大物,更是痴人说梦。
纵使她知道李如海之死同青云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仅凭自己,怕是在西京转上半年也如无头苍蝇。
攀上了江琮这株歪脖子树,实在是最妙的一步棋。
歪脖子树此时倚靠于窗,背对日光,视线不凉不淡地落在她身上。
&1dquo;在想什么?”他问,&1dquo;眼神这般古怪。”
&1dquo;在想夫君手段通天,能同你有这段缘,实乃三生有幸。”
&1dquo;是么,夫人真会这么想?罢了,”江琮凉凉道,&1dquo;过几日,我便同母亲说下江南之事。”
&1dquo;咦,你去说?为何不是我来说。”
&1dquo;这种事还是由我来要好些,毕竟&he11ip;&he11ip;”
毕竟什么,他便不说了。泠琅暗忖,这人不会在顾虑什么婆媳争端吧&he11ip;&he11ip;
争端自然不会有的,转眼,端午便到了。
府上人人都得了咸鸭蛋和米粽,侯夫人还放了众人半天假,允他们去探亲或看龙舟。
而她自己,带着儿子儿媳,订了洧江边上最气派的酒楼内最气派的一个包厢,一面看着下热火朝天的龙舟赛,一面喝茶吃糕,同对面的年轻夫妇闲谈。
&1dquo;祭日可是大事,”她温声道,&1dquo;我知晓你一片孝心,这祭拜之事更该早些说,我也好为你二人置办。”
&1dquo;儿感激母亲好意,只是子璋刚有好转,此时不适宜远游&he11ip;&he11ip;此事便一直压着没说。”
&1dquo;嗐,不说,他这个做夫君的难道看不出来?还好他算有眼色,主动来同我说,到底没耽搁时候——好了,不说这些,瞧瞧龙舟罢。”
说着,侯夫人凝望着热火朝天的江面,饶有兴致道:&1dquo;黄绸的不错,我观这艘上面的少年个个遒劲结实,虽当下落后,但过了半途,定能后来居上。”
泠琅闻言,赶紧收回欲垂不垂的泪,忽略身边江琮似笑非笑的眼神,也往江面上眺望。
&1dquo;儿不懂这些,”她娇赧道,&1dquo;只晓得那红绸的冲得最前,十有八九便是获胜者了。”
侯夫人摇扇微笑:&1dquo;非也非也,你们且瞧好了。”
最后果然是黄绸的赢了。
侯夫人大喜,一边吃茶,一边洋洋洒洒地忆往昔军中时光,说她从前如何操练士兵,如何观察个人潜质,又如何挑选出其中精锐来。
泠琅对这些挺感兴,一边扮作捧哏,一边甜言蜜语,只把侯夫人哄得眉开眼笑、谈兴大,连儿子何时起身离开了都未多加注意。
回去的车马上,只有江琮和泠琅二人,侯夫人在酒楼偶遇其他贵妇,相约着去别处了。
泠琅懒懒地倚在软垫之上,餍足长叹:&1dquo;今日所得颇丰。”
&1dquo;所得什么?”江琮哼笑了声,&1dquo;如何从步态眼神来评判男子是否精壮?”
泠琅衷心赞叹:&1dquo;这个问题上,母亲的见解的确独到老辣。”
江琮淡声道:&1dquo;那我便提前恭贺夫人学有所成。”
泠琅撇嘴,说:&1dquo;你不也颇有所得?我们先前说话的时候,你偷溜出去,是为了同暗哨说话罢?”
今日的确巧,侯夫人一掷千金订下的酒楼,正是江琮这个狡兔的三百窟之一。她一定不晓得,这钱兜兜转转,竟一点儿也没流往外人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