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瞅您说得这有鼻子有眼儿的,看见相片儿了是怎么着。”
燕然嗤之以鼻。
“你要想见我这就管人家要啊……”
老太太来了精神头儿,可还没萌生出什么,就让燕然给按回去了。
“不见。您趁早死了这条心。”
“看还没看呢就不见!万一人特好呢?”
“那万一人特次呢?”
燕然反问,然后接着唠叨起来,“万一她跟您老同事那街坊的儿子有一腿呢?男人跟女人之间哪儿有纯友情啊,您当谁家儿子都跟我似的这么圣洁呐?万一人家俩发小儿早就私定终身了您说您不是棒打鸳鸯两离分嘛……!再说了,八二年的,属狗的吧,就冲这属相都不成。我属羊,她属狗,您是打算弄一牧羊犬回家来天天管着我嘛?我还跟您说啊,您要敢私下里安排见面儿什么的,我可离家出走,我走了可就不回来~!”
“你趁早儿别回来!”
燕然妈抬手给了那混账儿子后脑勺一巴掌,“这儿跟你商量事儿呢,就不够你臭贫的……”
一阵笑声传过来,是坐在沙发另一头的老爷子。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得噎得你嗝儿喽嗝儿喽的吧,你还不信。”
“去去去,没跟你说话。”
老太太一并瞪了那两父子一眼,然后还不死心的嘀咕,“要说,护士其实挺好的,多细心呐……”
“妈——!”
燕然觉得脑袋大了三圈儿,“护士在单位伺候人,在家您当她还乐意接着伺候人啊,再说当护士的未必细心吧,那打错针喂错药的不比比皆是嘛!都跟您说了别瞎操这份儿心了您就消停消停不成呐。”
“……活该你当一辈子土光棍儿!”
骂了一句,老太太沉默中郁闷去了。
心里暗想着“您儿子早就把身心健康灵魂以及肉体都交给一叫苏继澜的大宝贝儿了”
,燕然偷笑着又抓了一把瓜子儿。
他表面上藏得不错,不管再怎么心神不宁,父母面前,他还是给够了面子的。为了避免回家之后除了在安静里烦躁做不出别的,燕然决定收到好消息之前,都先赖在爹妈家里。
图个热闹吧,他想。热闹热闹,省得心里头沁得慌……
苏继澜坐在飞机上,睡着了。
从来不搭乘经济舱的苏继琛在头等舱订了两张票,一张靠窗,一张靠过道儿。拿到登机牌的时候苏继澜就发现了,自己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
那是当然,能多一层保险就多一层保险,要不万一他等飞机一开舱就跑掉,苏继琛可没把握自己这当了多年书生,早就放弃了游泳队基础的体能,可以很快追上那个闲来无事就在跑步机上打发时间的二弟。
于是,被冷冰冰的机舱和其实也差不多就算是冷冰冰的大哥挤在中间,苏继澜只剩了往窗外看的自由。
起初,是首都机场宽阔的停机坪,而后,是随着飞机上了跑道而开始向反方向闪过的远景,再之后,是穿过灰暗云层之前,一点点,越来越在视线中变得模糊的整座城。
苏继澜脑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几句歌词。
“我在街头,你在天空,泪水各自汹涌。当飞机在某个地方降落,这份情也失去联络……”
他想了很久才记起来,这是李玟的歌,他记得这是自己上大学时流行过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它的名字。
不纠结在这上头也罢。他想。
毕竟,他和燕然就算一个在街头一个在天空,也未必泪水各自汹涌。至少他就是不想掉泪的,有什么必要呢,又不是情人分手。而至于飞机降落之后,这份情会不会失去联络?
联络起来也许会受到一些阻力,手机让大哥拿去了,钱包也一样,仔细想着自己全身上下现如今就只有上衣右边的口袋里还有在机场买烟时找回来的十几块零钱,苏继澜有点觉得可笑了。
他穷了。
人家是穷得叮当响,他是穷得连响都不响了。在北京混了这些年,最明显的变化之一就是他开始适应极度缺乏硬币的生活。过去在老家随便一摸就能抓出一把一块钱大钢镚儿,现在却就算刻意去翻找,都不一定能找出来一个半个。
这并不是因为他当了老板,发了财,信用卡取代了一切,实际上他从高中时代起就发现这一问题了。还记得那时候去超市买东西,收银员带着很歉疚的表情说“不好意思没那么多零钱找给您了,钢镚儿行吗?”
,苏继澜点头同意的同时着实莫名其妙了一把。
他还记得自己在上大学后,某一天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自习室里,为了赶走困倦情绪而忽然想起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燕然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他甚至完全记得那家伙的口气。
对啊,没错儿啊,一般北京土著都不爱要镚子,反正我就不爱要。人家给你,你得伸着手接,这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啊,大丈夫不能吃张手饭……小时候我跟我爸出门儿买东西,那卖东西的找他一把钢镚儿,结果老爷子当时就汆儿了,说“你打发要饭的呢!?”
,哗啦就给扔回去了。再说,钢镚儿分量沉你不觉得嘛,同样是一百块钱,是揣着一张纸方便还是揣着一兜子小钢饼子方便?不光如此,钢镚儿它可是会响的,一边儿走一边儿哗啦哗啦的……那才真叫穷得叮当乱响了。还有,万一掉地上了,指不定蹦哪儿去呢,丢了都不好找。这些都放一边儿不说,其实客观来讲知道最关键的是什么嘛。来,你过来点儿我悄悄儿告诉你……货币流通,得有个源头吧,源头是哪儿?就是北京。白纸坊的印钞厂昼夜不停印票子,出来之后肯定是先在北京流通吧,嘎新的票子堆积如山在那儿等着你呢。谁还哭着喊着非得要那耐磨的镚子啊。明白没有宝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