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茉抛出一个问题,忽然轻轻微笑着看向裴少飞。
“一个女人创作的爱情故事就只是爱情故事,一个男人创作的爱情故事却可以被称作名著和史诗,裴律师,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
裴少飞想了想说,“男人看待爱情总是没有女人那么纯粹。”
陈茉有了兴趣:“怎么讲?”
“男人们笔下的爱情,好像总是更残忍一些,于连是为了攀登荣耀之路,小仲马笔下回归上流社会的是阿尔芒,陨落消散的只有玛格丽特,包法利夫人的两次偷情没有给她带来真正的自由和幸福,反而是令她债台高筑,最终自尽。”
裴少飞换了种语气,略带轻柔地含着笑意说:“可是简爱、傲慢与偏见就完全不同,呼啸山庄的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就算是相互折磨,也仅在爱情范畴,女作家可以仅仅只是谈论爱,男人们总要掺杂其他东西。”
“哪一种才是事实和真相?”
“或许都是,只是女人更懂得爱,男人更擅长伤害。”
陈茉撇撇嘴:“这听起来像一句讨好人的哄骗,在花言巧语的范畴内。”
一个男人发表的两性关系言论如果听起来极为舒心,那么目的往往也没有那么单纯。
裴少飞不否认:“是吗?那你觉得我的目的是什么。”
陈茉停了下来,含笑望他一眼,把吹乱的发丝从容不迫地整理到耳后,毫不遮掩地露出质问的眼神,弯了弯嘴角:“真的要我说出来吗?”
裴少飞也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前,然而他们靠得很近,远远超过安全距离,盈盈水色融在他的眼睛里面,他的声音轻得像气声。
“可以吗?”
陈茉什么都没说,香江海风吹过了几千年,温柔地为整个氛围营造出浪漫的滤镜,裴少飞抚上陈茉的肩膀,眼睫微垂注视着她,眸光闪动,令人心折。
她看见他微微俯身,更加靠近,眼睛里的星芒放大,柔软的唇瓣近在咫尺,明明将要闭上眼睛,却忽然像神经错乱一样,陈茉开口问了一句她自己都觉得大脑短路的话。
“裴律师会和我结婚吗?”
裴少飞好像突然醒了似的,站直身体,掌心也从陈茉身上放了下来,凤眼微微睁了睁,表情变化不大,但是语气明显不同了,他笑了一下,很快收住。
“我没想到……陈茉,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女孩子。”
“开玩笑的,我不是那种女孩子。”
陈茉咧开嘴,也笑了一下,“别担心。”
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信,她盯着裴少飞的脸,研究着他的神情,笑意还在嘴边,重新强调了一遍安抚他:“我真不是那种女孩子,我是开玩笑的,逗你一下。”
陈茉无意间向前一步,裴少飞不着痕迹地退了一下。
氛围和滤镜一旦被打破似乎就很难被捡回,裴少飞指了指不远处:“要不要去逛逛尖东的免税店?”
“好呀。”
他们迈动脚步,重新启动的话题离开了虚无缥缈的文学和艺术,裴少飞从免税店想买点什么丝滑地过渡到了陈茉的个人和家庭情况。
当然,他也说了一些自己的,非常低调地展现了一份教科书般的优质简历——江城独生子,名校的法律系,出国读了研,毕业后回国进律所,年收入五十万左右。
不过陈茉还是有点惊讶的。
“虽然已经很多了,但是我以为律师会挣的更多。”
“要熬。”
裴少飞简短地说,“我执业才四年。”
他问陈茉:“你呢?未来规划是什么?”
陈茉坦诚而老实:“我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最近有个机会升了职,看能不能努努力。”
“恭喜。”
裴少飞赞赏道:“先管好当下,女生是可以这样的,还年轻。”
但他的语气里有不赞赏的音色,这场闲聊的谈话性质正在发生变化,变得越来越谨慎和严肃,双方都毫无疑问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评估态度,陈茉甚至能够猜出自己的分数。
加分项都在陈家父母身上,减分项都在她自己身上,父母一个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一个是体制内有明确保障,不动产和养老资金都足够,还能从不同层面提供人脉的助力。
而陈茉太任性,没有明确的事业规划,且极其不稳定,学历说得过去但是不够扎实,漂亮但是不够漂亮,不是带出来能艳压全场的级别。
一个非诉律师的规划路径是相对固定的,进入律所,独立执业,然后成为合伙人,下一步是高级合伙人,选择伴侣和选择暧昧对象的标准当然不同,进度也不同,陈茉很清楚这一点,然而她的脑神经还是搭错了线。
她越了界,不按常理出牌,在调情的时候大煞风景,但是裴少飞的处理仍然算得上是体面。
很难说她是不是故意的,陈茉很难自我否认她不是故意的,一些隐隐约约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厌倦浮现出来——好像一直是这样,谈一个,然后下一个,这样真的很有意思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改变了。
其实是知道的吧,当然知道,陈茉走在裴少飞身边,缓慢而遥远地想起周遇。
裴少飞没有问题,是她本人有问题,她还是忍不住做了一个有问题的人。
夏莉和程翊还要去澳门,陈茉一个人回了江城,裴少飞没有跟她同一班飞机,工作原因或者见什么朋友之类的,反正是蛮合理的一个理由,挑不出毛病来。
陈茉当然明白,不过她终究也是个俗人,还是有那么几秒钟为错过这样一个男人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