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时间过得飞快,从绦真那裡告辞后,晁灵云骑著驴回到左教坊,还没踏进元真的宅子,就被人告知元真娘子正在满世界找她。
晁灵云吓得赶紧抽瞭几下小毛驴,果然才到大宅门口,就听见仆人欢天喜地的喊:“娘子可算是回来瞭!”
晁灵云连忙跳下小毛驴,笑著走过去问:“怎麽瞭?听说师父急著找我?”
“是呀,元真娘子正在房裡等著你呢,娘子快去吧。”
仆人催道。
晁灵云立刻一路小跑著赶去元真房中,才到堂下就看见她迎瞭出来,焦急地问:“你怎麽才回来,先前跑哪儿去瞭?”
“我上平康坊买香粉去瞭,教坊统一采办的香粉我用著总觉得脸会痒痒,还是姚记胭脂铺卖的香粉我用得更习惯。”
晁灵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胭脂水粉,塞进元真手裡,“这是我孝敬师父的,还请师父笑纳,师姊那份我一会儿再送到她房裡。”
“哎呀,多谢你还特意想著我。”
元真收到礼物,分外开心,挽著晁灵云的胳膊将她拽进房裡,“告诉你个好消息,请宋先生作歌辞的事郑中丞已经应下瞭。恰好午后我和郑中丞都接到瞭太皇太后的懿旨,要我们今晚前去兴庆宫侍奉,正巧宋先生近来也在兴庆宫,所以我才急著找你,想趁今晚就带你去见见她。”
一听见“兴庆宫”
这三个字,晁灵云顿时心中一动,想到瞭李怡的嘱咐。
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机会见到郑太妃,她心中暗暗期待,同时又担心宋先生会瞧不上自己,不禁惶恐地对元真说:“弟子在外面跑瞭一下午,眼下蓬头垢面,实在见不得人。我这就回房收拾收拾,换身衣裳。”
“快去吧,打扮得漂亮点。”
元真喜滋滋地叮嘱。
晁灵云自是不敢怠慢,回房洗脸梳头、描眉画鬓,又换上元真娘子为她新做的茜色纱罗裙,刚打扮妥当,就听见元真的侍儿已在门外催促:“娘子准备好瞭吗?”
“好瞭好瞭。”
晁灵云一边答应著,一边走出门,跟著那侍儿前去见元真。
因为初次见尊长,她有心打扮得隆重些,元真见瞭自然很是欢喜,连连点头:“你这副打扮真是讨喜,宋先生见瞭一定高兴。”
晁灵云被夸得越发面泛红云,她跟著元真一同出门,师徒二人跨上骏马并辔而行,前往兴庆宫。
这一晚太皇太后设宴花萼楼,郑中丞用小忽雷琵琶献上一曲《倾杯乐》,而元真娘子依旧是表演自己的剑舞绝技“裴将军满堂势”
。
晁灵云以弟子的身份站在台下,悄悄观察著坐在首席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郭氏如今已年过五十,却保养得如同四十出头的贵妇。她方额广颐,仪态雍容,能看出年轻时一定是位国色天香的天之骄女,奈何她神情倨傲,唇角总是不悦地下垂,一双眼睛更是被岁月磨砺得凌厉冷峻,令人丝毫不敢亲近。
郭太后下首坐著许多上瞭年纪的贵妇,应当都是历代先帝的嫔妃。晁灵云猜测李怡的母亲此刻必定也位列其中,却实在看不出哪一位才是郑太妃。
就在她分神偷窥的时刻,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潮水般的喝彩声。晁灵云立刻回神望向舞筵,就看见自己的师父已经跳完剑舞,正面向郭太后下拜行礼。
郭太后此刻心情愉悦,照例将元真叫到面前行赏,赐瞭她十匹绢绸,随后问道:“听说你和郑中丞正在编一套相和大曲,如今进展如何?”
“回太皇太后,目前郑中丞已经谱成大曲,奴婢正在编舞,还打算请尚宫宋先生为大曲写一首相和歌辞。”
元真恭敬地低头回话。
“你打算请宋氏作歌辞?”
郭太后笑笑,不以为然地问,“你能邀到的名傢应当不少,为何用她?”
“奴婢的弟子很喜欢宋先生的诗作,对她那首《长相思》念念不忘。”
元真知道郭太后与宋先生之间颇有些陈年旧怨,隻好硬著头皮回答,“其实奴婢之所以想编一套相和大曲,也是受瞭这位弟子的啓发,因此对她的想法格外重视。”
“原来如此,宋氏如今就在我宫中,你那位弟子今天来瞭吗?”
“奴婢不敢欺瞒太皇太后,奴婢知道宋先生就在兴庆宫中,所以今晚也把我那位弟子带来,想将她引荐给宋先生。”
元真说完,又补充瞭一句,“奴婢的弟子此刻就在台下。”
“是吗?快快请她上来相见。”
郭太后笑道。
晁灵云在台下听见宫女传唤,立刻诚惶诚恐地上前晋见,叩拜郭太后。
“红颜绿鬓、亭亭玉立,果然是个妙人,元真娘子真是好福气。”
郭太后打量著一身茜色罗裙的晁灵云,点头夸赞,随即开口唤瞭一声,“郑婆,你去把宋氏替我叫来。”
下一刻,坐在郭太后下首的贵妇裡就闪出一人,飞快来到郭太后面前,俯首领命:“是。”
晁灵云心中咯噔一声,不由悄悄转头看向那人,隻见那贵妇蛾眉轻蹙,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尽管低垂著面庞,却还是让晁灵云看见瞭她那双颜色浅淡、与李怡一模一样的眼眸。
此人毫无疑问就是李怡的母亲——光王太妃郑氏,却被太皇太后轻蔑地唤作“郑婆”
?!
一阵寒意瞬间窜过晁灵云的四肢百骸——她对李怡要自己深入兴庆宫的目的,已经隐约有瞭不祥的预感。
歌辞
李怡想要对付的人,一定就是郭太后吧?
想想也情有可原——若换做自己,别人如此羞辱她的母亲,她老早就将对方打得满地找牙瞭。哑巴王也是可怜,还得绕著弯子变著法地帮助郑太妃,这样一想,晁灵云简直同情李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