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中烟雨蒙蒙,园圃裡隻有一株正在凋谢的白牡丹王,寂寥地洒落著雪片似的花瓣。
几百朵白牡丹同时低垂著花托,如一群悲伤垂泣的缟衣美人,令无意闯进院中的看花人也跟著伤感起来。
晁灵云心头的喜悦被冲淡瞭几分,脑袋也渐渐恢複瞭清醒。她抬起头,清澈的双眼望向李怡,低声问:“殿下,你约我来,一定还有别的吩咐吧?”
李怡闻言陷入沉默,眉宇间的一点愉悦很快散去,最终还是无奈地开口:“是。我需要你尽快进入内教坊,设法前往兴庆宫侍奉,与我的母亲郑太妃接头。”
晁灵云想瞭想,疑惑地问李怡:“仅此而已?”
“暂且仅此而已。等你办到的那天,我会给你后续的指示。”
李怡顿瞭顿,又道,“当然,自樱桃宴至今,你在官宴上的见闻也务必择其紧要向我彙报。以后每隔半个月我都会设法与你见面,具体如何碰头,我会给你消息。”
“好。”
晁灵云点点头,将自己近来在官宴上的见闻都对李怡大概说瞭一遍,却故意隐去瞭留宿王宅那一晚,自己从豆卢著身上打探出的情报。
在慈恩寺与李怡分别后,因为雨天不便,晁灵云与来时一样花钱雇瞭兜子,由两名脚夫抬著自己,一路匆匆赶回左教坊。
半路上,她坐在兜子裡悄悄摘下金螭龙耳坠,托在掌心裡看瞭好一会儿,才将耳坠放回钿盒,妥当收好。
回到元真宅中,晁灵云立刻找到师父,与她分享自己今日外出的收获。
“长相思,久离别。关山阻,风烟绝……师父你知道这是谁的诗吗?”
她故意兴高采烈地对元真说,“我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傢酒楼时,听见裡面有胡姬在唱这句,真是一首动人的好诗呢。”
“是吗?奇怪……”
元真皱起眉头,“这是尚宫宋先生的诗作,照理说,不应该在民间被人传唱的。”
晁灵云在心中暗暗吐瞭一下舌头,没想到自己连撒个小谎都能露出破绽,隻好嘴硬地替自己辩护:“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隻要宋先生的诗够好,就迟早会被人传唱的嘛。”
“这倒也是。”
元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宋先生的诗作那是没得说,她又与郑中丞有很深的交情,这次若是能请她出山为大曲写歌辞,郑中丞一定也会很高兴。这样,我明日就去找她商量,将这事好好合计合计。”
翌日一早,元真就前往右教坊找郑中丞,晁灵云照旧跟著宝珞练剑舞。到瞭午后,她趁人不备悄悄溜出元真的宅子,一路小心翼翼地防备著有人盯梢,跑出左教坊去平康坊找绦真。
今天是晁灵云与绦真约好见面的日子,她赶到绦真宅中,一进客堂就看见绦真独自一人坐在堂中,手裡还拈著一块帛巾,正缓缓擦拭著案上那一对新月般银亮的吴鈎。
晁灵云顿时笑道:“阿姊今日好兴致,怎麽想起来保养你的‘银霜’瞭?”
绦真见她来瞭,便放下手中名唤银霜的吴鈎,对她说:“这几日我在外面打探马将军的事,已经有些眉目瞭。”
“真的?”
晁灵云立刻欣喜地问,“马将军有什麽喜好?咱们如何接近他?”
“马将军如今年事已高,的确深居简出,外人很难接近,这次我打探出的门道与他本人无关。”
绦真一边说一边递给晁灵云一碗茶,供她解渴,“马将军有个极为器重、打算让其继承衣钵的养子,名叫马元贽。此人目前在神策左军任统军,也是位实权人物,他有一项爱好,就是每月朔日都会去务本坊鬼市的角抵坊赌博。”
晁灵云不知其中门道,疑惑地问:“为什麽要在每月的朔日去?”
绦真眼神古怪地看瞭她一眼,有点尴尬地回答:“角抵坊每月朔日的角抵戏,与平日不一样。这天的角抵者会选用美貌女子,因为场面过于狎邪,所有的赌客都会用面具遮住脸。还有,角抵胜出的女子有资格任意挑选场中赌客,与之共度良宵;而输的那个,则会被其他赌客竞价争夺……”
“难怪要戴面具,真是不要脸啊!”
晁灵云越听嘴巴张得越大,啧啧感叹,末瞭看著绦真放在案上的吴鈎,迟疑地问,“阿姊,难道……你想去参加角抵?”
郑婆
绦真看著晁灵云,双颊微红,低声道:“不光我要去,隻怕你也得陪著我上场。”
晁灵云立刻大惊失色,绦真赶在她发出惊叫前,飞快地说:“你别害怕,先听我解释。那天我必须要有你的配合,才能确保彼此毫发无损地分出胜负,你放心,角抵时我们都会戴上面纱,不会有人认出我们。到时由我胜出,去见马元贽,我安排的人也会在竞价时将你买下,你不用担心。”
晁灵云听她这样说,稍稍松瞭口气,却又担心地问:“那地方鱼龙混杂,到时真的不会出什麽纰漏吗?”
“不会的,角抵坊那裡我已经打点好瞭关系,不然哪会有我们出场的机会?”
绦真安慰晁灵云,“所谓买下你的那个竞价,其实也是虚的,到时随我们叫多高的价钱,最后都不会真的兑现,这样哪有输掉的可能?再说我这裡就更不会出什麽问题瞭,别说马元贽是个阉人,就算他是个真男人,我也多的是办法对付。”
唔,如果隻是要她蒙著面当衆和绦真假打一场,似乎的确没什麽问题?晁灵云想瞭想,觉得这计策确实可行。
于是她和绦真又讨论瞭一些细节,约好在下个月朔日到来之前,两人定期碰头排练。说到最后她的心渐渐踏实下来,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