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缇却听得脸色变色了,小脸上染上了一层关切。以她之所见,沈婉兰惯会装柔弱,如此还不趁势卖惨,说阿姊给她脸色瞧?
她面色变化,欲言又止。
然后谢青缇在自己礼物里挑了一枚钗,别扭说道:“沈阿姊虽然大方,可保不齐别人怜惜、同情她。阿姊,这礼数咱们还是要周全,不如把我这根钗给她。”
谢冰柔面上不觉露出歉疚之色:“可这本是送你礼物——”
谢青缇站起来:“我们亲姊妹之间,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谢冰柔面上万分怜惜,一副委屈了谢青缇样子,然后才让阿韶接过这枚钗。
沈婉兰的那份礼物自然没有忘记带,如今谢青缇让出来的这件礼物,自然会以谢青缇的名义送给沈婉兰。
毕竟今日谢青缇有些失言。
阿韶又想自家姑娘怎会算到谢青缇肯主动让出自己礼物?不过姑娘一向极善于观察,算到六娘子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谢冰柔软语温柔的跟谢青缇说话,不一会儿就将自己这个妹子摸个通透。
谢青缇却是个心思浅的,虽然好似懂一些事,可终究是个小孩子。这大约也是因为她长于谢家,又有温蓉这个大夫人照拂,并没有吃真正苦头缘故。倘若谢青缇吃了真正苦头,也不会是这副性子了。
谢青缇识字不少,谢家请来的女先生已经开始讲中庸,礼仪和规矩也学了些。
但她成长过程中缺了父母这样的角色,那么她性格上有一些别扭和尖锐也不足为奇。
谢青缇也禁不住缠着谢冰柔问川中之事,特别的好奇谢冰柔在巴东郡验尸断案。她倒并不觉得谢冰柔逾越无礼,只觉得自己这个阿姊和京中其他的女娘都不一样。
谢冰柔捡了些有趣的事说,仿佛她在川中生活那些日子里都是开心的事,当然谢冰柔也总愿意去想那些开心的事。
姐妹二人说到傍晚,用过晚膳,谢冰柔便让谢青缇在自己这处留宿,睡自己屋子里。
许嬷嬷是温蓉安排来照拂谢冰柔的,眼见姐妹二人甚为和顺,也觉得大夫人稍可放心。
一夜过去,到了次日清晨,谢冰柔手一模,身侧却是一空。
谢青缇早就醒了,居然悄悄跑了出去。
谢冰柔不及梳洗,系了一件披风,匆匆出去找她。她踏出房门,婢子白兰向树上指指,谢冰柔就看到了自己妹妹。
谢青缇是很喜欢爬树的,她觉得自己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四周没有别人时,自己心里才会很安宁。她那半大不小的心里那些焦躁,仿佛才会淡了几分。
她也瞧见谢冰柔了,于是笑嘻嘻向谢冰柔挥手,双脚一晃一晃的,显得十分惬意。
谢冰柔招手让她下来,等谢青缇凑自己跟前,谢冰柔忍不住揉揉妹妹脑袋。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让她小心些。
谢青缇忍不住笑了笑,问:“阿姊,可你没说我厉害不厉害?”
谢冰柔手指比在了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清晨阳光落下来,照在了谢青缇后颈。谢青缇头发拢在一边,露出脖子,后颈处有一些细细的碎发桀骜不驯,在阳光下闪烁亮晶晶的光辉。
谢冰柔不知怎的,心底微微一柔。
接着谢冰柔摘取她头发上一片树叶,再唤阿韶、白兰两个婢子入内,服侍二人梳洗。
白兰今年十八九岁,原本就是谢青缇身边贴身侍婢。因为谢冰柔在这儿留宿,白兰也顺道留下了服侍。
别人不知晓,阿韶可是瞧出来,自家姑娘在不动声色打量白兰。
阿韶跟随谢冰柔很久了,主仆之间也有旁人难以理解的默契。
她比谢冰柔大一岁,跟了谢冰柔差不多十年了。十年前,客居姜家的谢冰柔忽而生了一场病,高烧之下,将许多以前的记忆都忘了。此后五娘子纵然醒过来,却也仍时不时发低烧,整个人病恹恹。
那时候姜家也担心得不得了,想挑个熨帖懂事的婢子服侍照顾谢冰柔。可没想到,谢冰柔却挑中了自己。那时候阿韶年纪太小,模样也黑瘦,本来不合适。可谢冰柔点中了阿韶,姜家也没办法。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自打阿韶开始照顾谢冰柔,谢冰柔那身子也渐渐好起来。姜家人觉得自己有些旺五娘子,便允她留下。
一晃十年过去了,谢冰柔已经替她脱了籍,而她也随谢冰柔到了京城。
她留意到谢冰柔在暗暗打量白兰,于是阿韶也暗暗多看白兰几眼。
白兰话不多,干活儿也麻利。作为一个婢子来说,白兰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阿韶也注意到白兰一个小动作,那就是白兰有时会伸出手,摸摸她的脖子,仿佛衣领里藏了什么东西。
若再细看,白兰衣领一圈确实隆起一点。
谢冰柔没说,阿韶也装作没看见。
待用过早食,白兰向前奉茶,谢冰柔便轻缓说道:“白兰,你佩戴这串璎珞也确实漂亮。”
白兰吃了一惊,手一抖,就将茶水撒出些许。
谢冰柔却伸出手,挑开了她的衣领,将她脖子上戴着的五彩璎珞拨了出来。
那串璎珞是金线打造,还镶嵌珠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不是白兰这个婢子可以佩戴的。但年轻姑娘得了这样漂亮的首饰,若不戴一戴,心里总有些不甘愿。于是白兰偷偷藏在衣里,干活时摸一摸,也会觉得开心一些。
她动作很轻微,以为旁人不会发现,可谢冰柔却观察得很仔细。
阿韶反应也很快:“这样名贵的首饰,绝非你一个婢子能拥有,难道你手脚不干净?按我大胤律令,凡仆人偷盗主人财物者,丈二十,徒一年。白兰,你胆子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