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散眉心微拢,“武雁声自降为飞骑营校尉,受命于周青海。”
“我原本怀疑的也是周青海,但武雁声兑了飞钱,直接去西市街的成铁匠家定了一批兵器,交待的是,由都不愁取。”
卫开阳顿了顿,“番子审问成铁匠得知,此事已成惯例,潼泸关戍兵每月至县城采买,都会顺道拉一批兵械走,这些兵械既非工部所造,自然不被兵部掌行,数量多寡无可统计,可谓遗患无穷。”
“潼泸关战事频繁,军械消耗巨大是事实,武雁声私为旧日主将筹措军械,同军粮霉米案如出一辙,不合法但在理,范统赃银以万两计,宋小亭手上的财富更是不可估量,我问你,凭借潼泸关那几十号人吃得下多少?”
蓝散眸光凉淡,“于江春、范统、昌通宝号、铁匠铺……你可曾办过这么顺的案子?别忘了鸡鸣县是谁的地盘,你查到的,不过是有人要你查罢了。”
卫开阳沉眸不语,蓝散转过身,缓缓眨了下眼,“大晟无战事才不到十年,北地百姓刚在这里安家落户,待一代孩子长起来,才是真正扎下了根。徐麟就任潼泸关,不是不敢反,也不是不能反,让步折节是为了和朝廷之间留出一道缝隙,让北地得以喘息。否则以他之能,纵然不夺江山,划地自立又有何难?若非存了退让之心,殿下和你我,当真又能凭借几十番子逼得徐麟自囚?”
“郡主想过没有,喘息之后呢?”
卫开阳肃色道,“北地百废待兴,一应粮饷主要依赖朝廷供养,若来日丰亨豫大,届时军政尽在庆王一家之手,和自成一国并无二致,虎狼一旦挣去锁链,必定会反噬其主。”
她和卫开阳虽同居东宫屋檐,说到底却是立场迥然,蓝散扬眉一哂:“你自是知道的,不过局势不容差错,只能从简从,以定大局。所以你跟季摇光引来北川斥候,在金沙山伏杀徐麟,一计不成,又和王焕联手设下冤狱。”
“郡主明鉴,此狱不冤。”
卫开阳恳切道:“庆王反心昭彰,徐麟是他手里最锋锐的枪,此子折,庆王败,此子叛,天下倾,其中利弊,请郡主明裁!”
“这话听着像殿下的口吻。”
蓝散眸中水波不兴,“王焕迂腐教条,最是恪守君臣上下,他敢关我,应是殿下有过口谕,若我阻你们杀徐,可一并处置。”
空气中凝结着无形的杀机,敏锐的直觉让卫开阳在蓝散还毫无表示的情况下感觉到了她的偏离,蓝散的视线在他微微抬起、抵住剑柄的指尖上落了一瞬。世人都传死在截云剑下感觉不到任何痛苦,拔剑是他对死者最大的仁慈,蓝散觉得那是胡说八道,痛苦的多寡从来和时长无关,漫长无边未见得就能稀释成无关痛痒,快若流光究竟会痛彻骨髓还是因为骤不及防而不知疼痒,死人也不能回来说清楚。
蓝散偏头看过来,因为瞳仁比常人略浅,显出琉璃般的质感,剔透脆弱,也泠光冷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卫开阳的手指终于从剑柄移开,“殿下知道郡主所愿,只是北地将乱,不是重查旧案的好时机,请郡主再耐心等上一段时日。”
蓝散移开目光,淡道:“你杀你的人,我查我的案,我不插手殿下大业,若徐麟和连家有牵扯,我亲手将其千刀万剐,但长兴侯于我有过恩,徐麟于国有过功,他若清白,就死不了。”
卫开阳缓缓吸了口凉气,“郡主决意要与殿下相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