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之垂眸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怔了半晌,方抬手将那嫩粉花瓣取了下来。
他微微侧目,那亭外早已没有人了,只地上几株杂草似是被人踩过,留下了来过的痕迹。
那边是她放下的小盒子。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就将那盒盖掀开,内里如她所言,的确是一件米金色鹤伴闲云纹的圆领袍,被送礼的人迭得整整齐齐,领口处被浅蓝的丝线细细绣过,是一只圆圆胖胖的东西。
……她若不说,倒是当真看不出来这是只柚子。
盖子重新合上,他的手停在盒盖所印的四君子图样上,反复摩挲。
也许是他的错。
他总是习惯性地表扬她,总是会下意识地照顾她,总会哄她保护她,怎么胡闹都不会罚她,甚至连十二个时辰都不到之前,他为了将她一道从牢狱里带出来,还亲自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在怀中不安分。
甚至她送他回了江府,他还默许她一直赖在房中不走,还……不自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可为人如他,所行所思怎会受半分胁迫,大抵尽是出自真心。
……怎会如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克己复礼,在她面前,好似真的是个笑话。
担着一声声先生的名号,却做出这样的行径,当真是……
荒谬。
卑劣。
肮脏。
他用一切所能想到的词辱骂自己。
那方长盒被他夹在长袖之下,似乎不愿被任何人看到。相府离江府很近,离东宫也近,只是这样短的距离,他却觉得在滚烫的铁板上走了许久,连路人投过来的目光都是灼热的,烧得他心虚又难受,恨不得赶快回到屋中不出来。
只是他极少极少回江府了。
踱回东宫时,天色已然渐晚,泼天的红霞在云边擦出好看的形状,将整座崇文馆都染得金碧生辉,江淮之迈进去,随手关上门,屋内书册典籍笔墨纸砚摆得整整齐齐,安静得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也没空关心李乾景不温书跑到哪里去了。
将手中长盒放下,他伸手将灯烛拨亮,坐到了符柚常坐的小凳子上。
他一直没觉得自己那方上首的座位有多高多远,直到亲自坐到她这里,才发现她平日里看他都是仰视的,他教书时做什么也看不分明,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而他坐于上首时,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小表情,都分毫不差能落进他的眼里。
微黄的光晕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投出好看的弧度,江淮之静静在那里放空了半晌,鬼使神差地拾过她排列齐整的一册书,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捻开封页。
除却听课时留下的批注,其上还用乌墨画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真的好喜欢先生呀!”
江淮之怔怔,手指微动,又翻开了下一页。
“先生今天的衣服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