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问寻手未松,闭眸细细思忖,将此段往事碎片拼接成画,徐徐道来:“让我想想。当年,贺兰将军,不对,应说是我母亲,自南诏逃至大周,结果机缘巧合之下碰上万渊盟盟主温明珠,即我父亲。二人一同捣毁程家村,而后我母父二人结缘t成婚,可是如此?”
“是。”
“可是你姓谢,你与万渊盟又是什么关系?或者,我该问问,你身为天青阁的人,一口一个温哥哥,我是否认为你知晓我父亲在何处?而且,你们之间关系匪浅。”
谢离愁:“当年程家村掳走我父亲,他怀孕近八月,危急时温盟主救了他。事后,温盟主心善收留。但贺兰将军死后,温哥哥受打击一蹶不振,温明诲趁火打劫,将他下蛊,现如今圈禁在天青阁内。”
义妹圈禁义兄,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什么蛊?”
贺问寻皱眉。
“同生共死蛊,被种下子蛊者,性命、痛感与母蛊者相连,受母蛊控制。”
他停顿了一下,似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坦言道:“当年我父亲受温明诲胁迫,不得已对他下蛊。”
贺问寻听完,沉默良久。她把信息慢慢消化后,道:“所以你来此地,是为了寻觅良药救治我父亲,以弥补当年?”
谢离愁颔首:“是,但也不全是,也是为了弄清当年之事。”
贺问寻从中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还有什么事?”
“朝廷因程家村一案,特地派遣官员前来嘉奖,也欲借万渊盟搭桥,将江湖各路组织劝归朝廷。当年,温哥哥因孕期则将盟内事务托付给贺兰将军,引起裴似锦和温明诲不满。后来,南诏被大周吞并,其皇室贵族尽数被灭。”
“因战乱,有大量南诏人逃至大周,贺兰将军则在路边搭建粥棚,对这些难民施以援手。裴似锦与温明诲以此做文章,肆意散播贺兰将军是南诏贵族的言论。流言蜚语,愈演愈烈,隐有万渊盟暗藏南诏余孽之言,引起朝廷注意。”
任何事情只要是沾染上敌国余孽这四个字,那就严重很多了。
“为保万渊盟,贺兰将军不得不离去。裴似锦假借践行,在酒里下毒。”
……这也解释清楚为何原着里原身会当众想要致裴似锦于死地了。
贺问寻把谢离愁的手腕放下,凝视着信道:“所以你也是想探明是否真的是南诏人?”
谢离愁眼睫轻颤:“是,如今事已明了,我甚至没想到还能遇见你,想必温哥哥知道如今你还活着必然很欢喜。不过,裴似锦害死你母亲,你与她有着血海深仇,那你和那位裴公子之间又要如何?”
贺问寻闻言微怔,满脸问号看向他。
什么怎么办?
在谢离愁探寻的目光中,贺问寻猛地幡然醒悟。
……啊,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啊。
假设你新结识了一位好友,你和这位好友之间的感情不断升温。然而,突然有一天发现,好友的母亲竟是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你背负着为母复仇的血债,试问你是否会因此与这位好友绝交?
一道充满狗血风味、现实取向的问题横亘在她面前。
要是寻常人,那肯定是要与此好友恩断义绝,割袍断义,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但贺问寻不一样,她是穿越的。
在她被这个问题雷得外焦里嫩之下,反问:“我为什么要因此事和裴郎生分?这件事和裴郎有一文钱关系吗?”
自相处以来,裴郎对她温柔以待,她们两人相处融洽。更何况,裴似锦做的事与他裴玉清真的有何干系?
她想,她既不会偏激到将仇恨引到毫不知情的裴玉清身上,但既然魂穿此身,也断不会放过裴似锦。
谢离愁静默半晌,他觉得贺问寻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有何干系?确实没任何干系。事情发生之时,裴玉清甚至还只是个稚子。
他敛好思绪,道:“我寻觅良药,差一朵火莲花和一颗火莲果,你把这药给我吧。”
贺问寻:“巧了,这药我也要得紧。”
谢离愁神色一凛,道:“你生病了?”
贺问寻:“……”
她该怎么说呢。原身自己作死,以身试毒,随意的是原身,收拾残局的却是她。
她转移话题:“我的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想想办法如何出去。”
……
一直不见贺问寻的身影,裴玉清满脸冰霜,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若是下面有机关怎么办?她要是受伤了怎么办?若是她被困在下面怎么办?
种种后果各引一条线,越缠越紧,纠结拧成一块,逐步变成一个解不开、打死结的线团。
烦闷之下,裴玉清不知自身行到何处,正欲打算原路返还。一只手从暗处伸来,一个转身将手扣在他喉间,那人呼吸紊乱,气息阴恻恻地扑在他耳边。
他面无表情,以手挡着,后撤一个翻身后,将怀中软剑抽出。
冰冷的剑抵在喉咙上,裴烟雨脸色惨白,嘴唇呈青紫,额头上居然隐约显着如藤蔓似的黑纹,与昨夜相比看起来已截然不同,形容惨状。
她低头看了一眼,面容阴沉,后槽牙磕得作响:“昨夜与你在一起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让开。”
裴烟雨步步紧逼。其面色抽搐,似在强忍某物,终是难以遏制,一口鲜血喷出,数条虫蚁于血中蠕动。自今日早晨起,她便深觉不妥,不但喉中铁锈味甚浓,且视物愈发模糊,脑中眩晕之感愈加严重。
她恨恨道:“他昨日定是给我下了毒,你去找他要解药。”
毒侵而神智迷蒙,她偏身过剑刃,伸手想要抓裴玉清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