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光景之中,漠北铁骑不断壮大,阵容扩张至八十万兵卒,涵盖三万锐士,风头远胜皇家禁军。
这也是楚帝为何会对襄平王如此恭谨、朝野内外无人敢非议的缘由。
盛轼兵权在握,是楚国的脊梁,金、夏、辽三国不敢轻举妄动,周遭小国更是俯首朝拜。
话及此,奔月得意洋洋地道:“我和刀九都是漠北遗孤,承蒙殿下收留,武功、阵法、念书、识字,全是殿下手把手教的,今岁班师回朝后,殿下也请大相国寺的法师给我们赐名,我不用再叫刀七了。”
奔月剀切地道:“殿下虽看着面冷,且喜怒无常,但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
沈春芜畴昔曾听李理说过,盛轼是庶子,因八字与皇长子犯冲,惹仲太后不喜,楚帝便是将他外放了。
这种外放与流放无异,且还身负一桩十分棘手的任务,宫里的人哪里是盼着他收复失地,分明是盼着他在漠北战死,这样一来,宫中的夺嫡之争,就能少一重威胁。
想着这些,沈春芜心中思绪杂陈,她以前也亲历过漠北的战争,知晓战争变数最多,分分秒秒都可能丧命,盛轼他要收复燕云十六州,这十多年来,必定亲历了不下百余场战役。
宫里的人想要他的命,敌军也想索他的命。
他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沈春芜收敛住情绪,道:“王爷给你们赐名,那为何刀九没有跟着改名字?”
奔月滔滔不绝的话辞,剎那戛然而止。
奔月沉默了许久,才道:“六年前,殿下与金贼在幽州燕云台开战,漠北铁骑出现叛徒,将殿下的防布图献给敌军。殿下陷入埋伏,身中剧毒,虽然手刃叛徒,但命悬一线,九刀门前去营救,发现殿下下落不明,我们被五千金军包围……”
奔月没有详细叙说经过,只道:“九刀门死战险胜,活下来的人,只有刀九和我。好在,殿下也回来了。”
“刀九是我们的大哥,他将罪咎都揽在自己身上,所以,他不接受赐名,委实是闷葫芦一个。”
沈春芜觉得刀九是一个很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他是背负着另外七条人命而活。
沈春芜没有说话,可以感同身受。
沈家出事之后,她根本无法接受阿父的死,也无法接受所有重要的亲人都离自己而去,她兀自消沉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日,脑子里都是复仇。
是的,她需要变得强大,待自己羽翼丰满之时,要发狠地报复回去。
但是现在,她还不够强大,除了讨好盛轼,做一个合格线以上的王妃,在复仇的契机真正抵达之前,她需要学会在日常里,一点一点重建自己的生活秩序。
沈春芜有了启发,决定先在韶光院里开辟一块田,种上各种药草。
阿父生前教授过如此多药理知识给她,传授她解毒之道,这一身学识,可万万不能够荒废。
沈春芜是对自己有信心的,她的才学在盛轼身上已经得到了一定的验证,并且也得到了太医院医正符叙的认可。
沈春芜没有像阿父那般伟大的宏愿,立誓救天下苍生,她的愿望很小很小,救下她所爱之人和爱她之人,就足够。
沈春芜说干就干。
四月初,她出了一趟门,是让奔月在朝暾时分带着她上山采药。
奉京城四面环山,山很多,雨水也多,药草长势也颇为丰富,沈春芜年幼时,跟过阿父上山采药,沉淀了不少经验,所以采起药来得心应手,每次都能满载而归,此外,她还采摘了几枝兰花,用来做熏香。
奔月欣赏不来这等雅事,每次等沈春芜牵着狗不理采药时,她就在附近上蹿下跳,四处扫荡。
每次也能满载而归,诸如猎来獐子、野兔之类,当夜,奔月就会在韶光院里搭起篝火,烤獐子、烤野兔。
沈春芜让雪姨、环莺和缇雀坐在一起共膳,顺便让刀九也一起。起初刀九说什么也不情愿,还是奔月暴力摁住他的头,把他拉到一块儿,他才勉勉强强应下。
主仆围绕着篝火其乐融融。环莺和缇雀都是签了死契的,从未能得到如此相待,心中颇受感动,今生今世一定要好好效忠主子。
沈春芜已经连续四五日没见到盛轼了,他没来磋磨她,她反倒有些轻微的不习惯。
沈春芜问起雪姨:“王爷最近在做什么?”
雪姨说殿下近些时日忙着审讯刺客,说着说着,会心一笑:“夫人是想念王爷了吗?”
沈春芜耳根微烫,连忙矢口否认:“才没有,巴不得他不回来,我好轻松自在。”
盛轼没有向她报备行程的习惯,她每日起身,他已经不在了。
寻常的夫妇,丈夫起身时,会吩咐妻子侍候穿衣洗漱,但盛轼从未主动要求让她做这些。
更何况,两人目下仍是分院而居的状态,距离就更远了。
若非上一回符叙有意撮合,以盛轼受伤不便作为幌子,让她去书房研墨,以沈春芜温吞慢热的性子,她是不可能主动去献殷勤的。
看出沈春芜面上的儿女情态,雪姨出谋划策:“沐佛节快到了,就在四月初八,还有五日,百官都会穿上新裁的春衫,随帝王去大相国寺祭拜,听闻王爷也会上朝,夫人不妨给殿下做一席春衫。”
给他做一席春衫吗?
沈春芜觉得可行,制作春衫的事情,可以交给专业的绣娘来做,但前提是得知道盛轼的尺寸,寻常人根本近不了的盛轼的身,她也不知晓盛轼的尺寸。
这意味着她得亲自去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