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七,正逢西庙会开市,护国寺整条街上,游客,小贩摩肩接踵,人流如织。
在乡村各地,集市中有些规律,每逢月头,第一个集称大集,而月尾,最后一个集,称小集。城里人的庙会,也是如此,每逢月头的庙会,为大市,月末的庙会为,小市。
今儿个,护国寺正赶上三月的头个会,风轻暖意浓,逛庙会的人可不就多嘛?一些挑担推车的,进不了市场的小贩,就在街口路边上,蹭个街边生意,商贩们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一个比一个比着声高,就连西安门大街这边,也能听得真真的。
晌午天了,长河三浦药店,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吴长河带着苏儿和店里伙计小关,去逛庙会了,临走时给庆三丢下句话:晌午不回来,外边吃了!
店里头剩下孙庆三一人,这会儿,无聊的庆三,在柜台里面练习打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盘珠子声,有节奏地在空旷的大堂里,回响。
忽然药店大门被推开,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二位四十上下的年纪,孙庆三搭眼瞧,就看出来,这二位是有钱的主儿,男人穿了件青灰色的薄尼长大衣,头顶奶白色圆顶礼帽,鼻子上架了付洋墨镜。女的,身穿白色羊毛绒旗袍,外罩紫红色的小坎肩,手臂上挽着个巴掌大的坤包,二人急匆匆进了门,女人就问:‘’有没有治疗肚子疼,拉肚子的药啊?‘’
孙庆三想了想,有些为难歉疚地说:‘’太太我就是个看门的,您说要什么药,我给您拿什么药,要是有病,您得找先生去瞧,要不去医院也成。‘’
那女人看了看男人问:‘’叫什么药来着?‘’
男人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打开,瞧了瞧,道:‘’奎宁!‘’
女人忙说:噢对奎宁您这有吗?‘’
‘’有…有…‘’孙庆三转过身儿去药品柜上查找。
那女人高兴地摇着男人的手臂有些激动:‘’太好了…‘’
庆三在药柜上找到了药问:‘’太太您要几瓶?‘’
女人说:‘’两瓶,要两瓶…‘’
男人搭话道:‘’要四瓶!‘’
孙庆三捧着四个瓶子,码放在柜台上,女人拿起个瓶子想看上面的说明,瞧意思没看明白,她转身递给那男人。
男人摘下太阳镜,拿起药瓶,仔细瞧着瓶子上的说明书。
这时孙庆三才看清楚这男人面孔,唉…这主怎么瞅着眼熟啊?
二人付钱拿药,这工夫,孙庆三就一直打量着二位,认识,一定是认识,这人是谁啊?脑袋里有印象,怎么记不起来了呢?就在俩人准备拉门出去的时候,孙庆三突然问了句:‘’这位爷,您是马团长吧?‘’
‘’嗯…?‘’那男人停住准备拉门的手,回过身打量着孙庆三问:‘’你认识我?‘’
孙庆三急忙从柜里绕出来:‘’哎呦,我岂是认识您,嘿…真是马彪团长哟,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庆三啊,孙庆三,吴德宜大人侍卫队的孙班副,咱俩人还在吴大人家的院子里,撂过跤那。‘’
‘’噢…马彪认出了孙庆三:‘’我认出来了,庆三你怎么跟着卖上药啦?‘’
‘’哎哟…马团长这可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喽,他前后瞧瞧:您知道这药铺是谁开的吗?‘’
马彪催促道:‘’这我哪知道呀?你快说。‘’
孙庆三凑近马彪的耳朵根子前,悄悄地说:‘’这是咱吴大少爷,吴运河的买卖。哎,少爷吩咐了,可不能晾出了身份,不能让外边人知道,当然,他指指柜台后面:也不能让里面的人知道。‘’
马彪点点头:‘’我知道了,少爷一家可让我好找,这是你嫂子。‘’他指了下旁边的女人。
‘’哎哟,嫂子您可好,我看看都没敢认您。‘’
白凤凰确实变化得让人认不出了,穿戴干净整洁,透着阔太太的身架,她向孙庆三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十来年她过得不错。
自马彪的参战军,在涿州兵败吴佩孚,马彪就觉得,当年吴德宜给他指的那条掌兵即得天下的道,已不是个明白之举,天下太平,圈地占城,不用练兵,不用打仗,这条道行得通,可眼嘛前,是各路军阀统兵征伐四方,打仗的军人,成了高危行业,哪天枪子不长眼,炮弹找上门,那就得赔上性命。
他就跟白凤凰商量:‘’你去济南城找个院子住下,我在豁出性命干二年,得机会就溜号,这样,谁也找不着咱。‘’
白凤凰在济南槐荫街,租了个院子住下了,马彪每逢战事,枪炮一响,老百姓四散而逃,他就率领着警卫连,封锁街巷搬东西,没过多久,马彪就将在各地搜罗来的绫罗绸缎,抢来的金银财宝,源源不断送到槐荫街,没几个月的工夫,白凤凰就来信:东西太多,家里头摆不下了,怎么办?
马彪就让吴运山去上海,办公司,租店铺,销赃,这可是无本的买卖。没两年工夫,马彪积攒下万贯家财。在武昌时,马彪的团,被吴佩孚调去守军需仓库,前面直系军,与北伐军打了七天七夜,吴佩孚终于扛不住了,直系军阀完蛋喽,败兵如潮水般退下来,马彪却不慌不乱,将几大箱子军饷,装上自己的汽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济南府,马彪到济南没两天,就与槐荫街上的那个白凤凰,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在外漂泊了八年时间,改名换姓。年前,二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北平,在府右街把家安顿下来,昨个晚上,大小子上吐下泻,还烧,送到医院说:可能是得了疟疾,这季节的疟疾少见啊,医院大夫说:‘’得去买奎宁,那药灵,可咱这没有,得去日本人开的药店去买。”
就这么着,马彪夫妇与孙庆三,在西安门大街的长河药店里碰上了。
二人得拿药去救孩子,寒暄了几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