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福的便衣队,盯着潘月桂有好几个月了,这人对日本人有些价值。
自石田玉尔进入北平,就有一项重要任务,搜集北平城,党政军重要人物的社会关系,培养自己的军情人员,在对北平驻军上层人物的了解中,石田玉尔很容易就现潘月桂,这是在北平军中,不多的留学过日本的中国人。
情报送回到日本,日本梅机关,把潘月桂在日本留学时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是个亲和派,能够争取,后经华北特高科的工作,潘月桂成了华北地区,亲日派的重要代表。日本人可以从潘月桂那里,得到北平方面的政治,军事,经济等重要情报。
这样的人,日本人一定要重点保护,并且派人暗中监视,可又担心这主儿是个双面鬼。
在潘月桂的住宅附近,是由谷小福手下组成的特务小组,负责守护。
特务们现,潘月桂本来与周围的邻居,并无交际往来。
可最近现,潘月桂和东院刚搬来不久,一个叫千里沙和夏云朵的夫妇过从甚密。
特务们就调查这户人家的来历,可查了两个月,也毫无头绪,说是商人,可这主儿,店无一间,铺无一所,他做的是那门子生意?
后来这位千里沙,通过潘月桂,在政务委员会,谋了个委员的闲差,夹了个皮包,坐在办公室里混日子。
特务们认为,这主儿可能是在外了财的富绅,移居北平的闲居财主,慢慢将他忽视了。
那天夜里,千里沙家的一场意外大火,给特务们吓了一跳,虽然没烧着潘月桂,可这场火烧得太奇怪了,特务们暗中一调查,现了一些线索,着大火的前几日,东边那户神秘的千家,再秘密转移财物,每天后半夜,总有个叫吴运山的人,开车,从千家运走大量物品,再用火车货运,往上海。
这情况开始引起谷小福的重视,向值班的特务要资料查看才现,照片上这个叫千里沙的男人,很像自己的舅舅马彪:‘’人哪?‘’
‘’说是乘上午的火车走了!‘’
就这么着,谷小福率领着几个人,追到了涿州才把火车撵上。
二人一阵寒暄,汽车过了窦店,马彪才想起,火车上的白凤凰和吴运山。
得,一家人这回可就南辕北辙,天各一方了。
可马彪他没敢吭声,自己留着个心眼,十几年没见谷小福了,这主儿混的什么差,跟的什么人?他浑然不知,说话办事,得谨慎点,就怎么着马彪跟着谷小福,稀里糊涂又回到了北平城里。
回到北平,谷小福也是尽显自己的地主之谊,整天就是酒楼,饭庄的胡吃海塞,没几天的工夫,马彪就瞧出了端倪,这伙人,是他妈是给日本人干活的汉奸队。这不是刚跳出了虎口,又进了狼窝嘛?要和这伙人纠缠不清喽,今后我马彪这一世英名,非毁在这个混蛋外甥手里不可,歹远离这伙人,马彪在饭桌子上跟谷小福商量:‘’小福子,舅我来了半个多月了,你妗子和我那孩子,被火车也不知拉到了什么地处了,我得去找找他们不是?‘’
谷小福端起酒碗:‘’舅舅是怎么个理儿,怎么着我放出俩人去找,您那留在北平城里,我跟您还有大计商量。‘’
谷小福就请马彪,到隔壁的客厅细谈,他跟马彪交了实底:‘’舅舅估摸着,您也瞧出来了,外甥我是给日本人做事的,而且,这几年混得还挺壮,我跟您讲实话,眼瞧着日本人快占了半个中国了,怎么说吧,下一步日本人就是要占领华北,华中。外甥知道您前些日子,跟北平政务委员会,干过个委员的差事。舅,政务委员会那地方,就是徒有虚名的影子委员会,井中的月亮,没啥干头。日本人真正想搞的是北平地方维持会,这些日子,日本人正筹划个管治地方军队的华北治安部。
您就跟着等着,过些日子,外甥在治安部里,给您某个副部长的差,到那时候,您手下就能管着十几万人马的治安军,不比您那个政务委员,强百倍?‘’
听了谷小福一番话,马彪着实吓了一跳,这些个事情,马彪在政务委员会时,或多或少听说过些,这全是日本人要扶植的汉奸政府和汉奸武装。这他妈孙子,真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拽啊?
谷小福跟马彪这许诺,安排,更坚信了马彪要跑的决心,一边应酬,谷小福的安排,一边盘算着下一步逃跑计划。
平日,马彪住在珠市口香厂路的东方饭店。
隔天夜里,马彪悄悄拎着包,拐弯去了永定门外的火车站,他打算寻个火车,先溜出北平城,再消失在偌大的中国,然后再去寻找白凤凰,第一步就是要先远离北平,这个是非之地。
临出饭店,马彪拎了拎提包,还是沉甸甸的,包里面有二百块大洋和一支手枪,钱虽然不算多,但跑遍半个中国,吃喝住行是没问题。这些年,大洋虽不是流通货币,可市面上各种钞票,法币北方券,都靠不住,黑市上还得是银圆,金条的市价稳定。
到了永定门车站售票处,掏钱准备买票的工夫,马彪傻了眼,包里面报纸包裹的二百块大洋和手枪,变成了三块青砖头,我操!这他妈的是小福子,跟着截我的后路哪?
马彪坐在候车厅里直眉瞪眼,他琢磨着事情的缘由,兴许这不是小福子所为,就凭他那些个手下人,哪个不是鸡鸣狗盗之辈,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个个都干得出来,他长叹了口气,回不去,也走不了喽。
马彪翻遍了口袋,身上也就剩下刚才叫洋车,剩下的五个钢镚,这连吃顿饭钱都不够,这他妈的我马彪,就陷在北平城了?他又搜罗了全身,身上的手表,钢笔可拿去典当铺换几个钱,可这深更半夜的,上哪换钱去?车站里是不能待,万一谷小福现舅舅跑喽,还不满北平城里寻嘛他?马彪出了车站,也没钱叫洋车啦,也没钱住店啦,他就找那人迹罕至的地处走。
二月末的北平城,这几天变天,天寒地冻,冷风刺骨,没走出多远,这天上就开始飘起雪花,雪是越下越大,转眼的工夫,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这上哪去?马彪漫无目的,在漆黑的夜里走了约有十来里路,在永定门外,寻见一个破砖窑,马彪是又饥又冷,钻进砖窑,累得倒头就睡着了。
谁想到,这破砖窑里还睡着俩个要饭的,马彪进来时,俩人没吭声,躲在暗处瞅着进来的人,等着进来人睡死了,这二位悄没声的起身儿,给马彪里里外外洗劫一空。
马彪大意的是,本想用来换钱的手表钢笔,昨个摘下来,都扔进皮包。结果东西都跟皮包,一块让俩要饭的给拎走了。
只一夜的工夫,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马委员,沦落得跟个叫花子似的,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马彪坐在窑头上抹着眼泪:这北平城,难道真容不下我的身儿了吗?
小福子那我是不能回,潘月桂那更是没法见人…我找谁去?忽然他想起平安里的孙庆三和苏儿,那地处,兴许还有点希望,就去平安里找孙庆三去。
他爬起身,冒着大雪,甩开双腿,由永定门外,一直走到缸瓦市,马彪在泥水里走了几十里路。
在吴运河的宅门前落脚时,马彪浑身透湿,皮鞋灌满了泥巴,模样那个惨,就甭提了,咣咣…他敲了半天门,里面无人应声,一个路过的街坊说:‘’嘿…甭敲了,这宅子卖啦,主家早就搬走了!‘’
他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他也是这么嘱咐庆三的,这主儿办事还真麻利儿,这刚几天啊,房就卖了?
马彪又转身去了西安门的长乐堂,长乐堂的牌匾也已不见踪影,铺面店改为民宅,他敲开院门问住家:有个叫孙庆三的可否住在这?人主儿家瞧着他,一脸的嫌弃:‘’房子归我住了,没听说过什么孙庆三,还是李庆三的。‘’咣当,人家关上大门。
这可好,二三十里路白跑了,从昨晚上到这会儿,粒米未进,肚子里叽哩咕噜,冻得他浑身哆嗦,这会儿,马彪可真是饥寒交迫啊,才一晚上的工夫,我马彪怎么就不招人待见了?他走过商店的橱窗,见玻璃上印那主儿的影子,一副灰头土脸的穷酸相,那件兰青色,凡尔丁毛尼大衣,披在身上,搓揉得像张麻袋片,已经分不出个色儿,被雪水浸泡的黑色尼礼帽,像只耷拉着翅膀的黑老鸹,趴在他脑瓜顶上,马彪在砖窑里滚了一夜,又在这漫天大雪的道上,趟了一路的泥水,这会儿的马彪,确实没个好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