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好似被喂了颗定心丸,整日里没心没肺地乐呵,好似高考都已经不在话下。
时城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悲观主义者,在最后的这一个月里,竟然也被他带的,这辈子绝无仅有的盲目乐观。时果的出现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兜头把他打得乍然醒悟:这特么艹蛋的命运,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
该死的命运
第一次接到福利机构工作人员电话的时候,时城试图挣扎过。他拒绝见面,掩耳盗铃。可当工作人员第二次通知他,时果将会被送回他们老家当地的福利院的时候,时城却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见到时果的瞬间,他认命了,认得并不甘心,但终归是认了。将孩子牵在手里往回走的路上,时城辗转踟蹰过后,他决定跟夏清实话实说。算他自私这一回,哪一个他都不能放手。
直到在楼下遇到投奔他的林敏,时城几乎要招架不住,贼老天,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
王海的噩耗如一锤子砸在他的脑袋上,时城不是铁石心肠,他也心如刀割。可现实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他刚把林敏带上楼,阴魂不散的败类便轮番敲门。时城对于他们的套路不要太了解,当年李春梅也是这样被硬逼着套路。
要只是图财的话尚且好说,林敏的处境更加恶劣,她无父无母,又长相清秀,这些年就没少被人惦记。如今王海出了这样的事,她一个小姑娘根本无路可逃。现在带头来逼迫她的,就是村里一直骚扰她的赖皮,叫李昆。他放出话来,林敏要么跟他,要么死路一条。
时城并不惧怕这帮无赖,但他没法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保护这一弱一小。那些人做事根本没有下限,他们唯一的出路只能是躲开。
时城最庆幸的是,夏清一周前提前回原籍备考,不至于受到波及。不然,以这些流氓的手段,沾上了便很难甩掉。而他每每在夏清打来电话的时候想尽办法遮掩,只希望尽量在高考前不要影响他的情绪。
时城抓紧时间处理杂务,辞职、结工资、退学……买了第二天凌晨的车票,准备狼狈跑路。
然而,命运就像是专门与他作对似的。夏清心里总是不踏实,没有提前跟他说,就回来了。彼时,时城焦头烂额,“一家三口”
被堵在出租房里,他要如何解释?
时城一咬牙,让林敏带着时果回房间,他编造了那句喜欢女人的谎言。
夏清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从一切都触手可及的云端骤然跌落悬崖谷底的失重感令他张皇失措,继而撕心裂肺。他冲动下砸了客厅里所有的东西,把手上的转运珠摘下来摔道地上。又猛然后悔,死缠烂打,非要让时城承认是在骗他。
可时城这个人太硬了,任他歇斯底里还是胡搅蛮缠,哭闹、威胁、乞求,夏清单方面纠缠折磨十几个小时,直至深夜,都没有用。
夏清甚至卑微地请求,“时城,我认了,过去的事我都不追究,我赔她的,她要什么都可以。孩子你想留下就留下,我会对他好,行不行?”
有那么一霎那,他似乎从时城的目光里扑捉到了动摇。可最后,他仍然只是摇头。
夏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是不是有人逼你的,楼下那个人是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
时城蓦地跨近一步,捏着他的肩膀,“你在楼下遇到什么人了?”
之前,他让林敏象征性地妥协签了字,那帮人放松警惕,不再阴魂不散地盯着。但李昆对林敏贼心不死,隔三差五就来蹲点儿,他不信时城能滴水不漏地护着。
“就,就一个黑不溜秋的人,他问我是不是来找你。”
夏清脑袋都木了,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他今天是骗夏正阳这边学校有重要的毕业活动,穿着校服来的。
时城突然变了脸色,他把刘明叫了过来,嘱咐他反锁房门。不再惯着夏清,推推搡搡地带他下楼,用身体一直挡着暗处的目光。
时城径直把夏清送到返程的计程车上,给高珩打了电话,说了车号,让他接人。
回去之后,时城让刘明连夜带着林敏和时果提前去火车站等着,确保把他们安全送上车。他把安排好的落脚地方交代好,所有的钱给了林敏。
时城直奔李昆落脚的招待所,薅着人衣领从床上拖出去。
那家伙作死地叫嚣,“时城,看不出来啊,人缘不错。我明天就去学校门口蹲着找人去,看你到底是顾哪一头。你那小同学细皮嫩肉的,是不是女扮男装啊?你不是想当英雄吗,行,我成全你,我不跟你抢女人,我非得闹到你身边鸡犬不宁,你……”
“啊!杀人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午夜的陋巷鬼哭狼嚎,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警笛声。
时城盯着床头的卡片,目光落在数字24上边。其实满打满算,他离24周岁还差几天。他一向对年龄生日什么之类的没什么概念,也几乎从不去回忆过往的年岁中,他做过的那些事,有哪些是可以避免,或者处理得更好一些。
当年,从里边快要出来的前几天,已经很熟悉的管教曾经问他,“时城,后悔吗?”
他想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后悔能改变什么,况且,命运从来都没有给过他选择。
时城以为,他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余生会努力工作赚钱,给时果提供尽可能好的生活条件。至于他自己,过一天算一天,没什么期待,也无所谓过去未来。
再次邂逅夏清,是突如其来的意外。他刻意压制,装作无动于衷,骗别人也骗自己。可在炸弹爆炸的那一刹,他以为要死了,终于对自己诚实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