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先是斥骂,说到痛心处,几乎要扬手打去,又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滔天怒火和怨气,将贾敏推了一个跟头。
贾敏翻起来,又抱住林如海的大腿,哭着说:“老爷,开始的确是梅云芳那个贱人要谋害我腹内的孩子,要不是她那时下药害我,我的玉儿现在身子能那么弱?我一看着玉儿成日咳嗽,一副活不过十岁的模样,我这心里就跟刀绞一般,偏那贱人的儿子还活得好好地,叫我心里怎么不恨,怎么不怨?”
贾敏心知自己谋害林默是证据确凿,盖棺论定了的,便也不去作徒劳的狡辩了,转而抓住以前的一点子事情为自己开脱,并将黛玉身体不好的原因归结为她当日被梅姨娘下药,其实她何曾受过那药的蛊毒,反而是将计就计,将梅姨娘诱入下好的套子。
林如海怒声问:“那你就和那梅姨娘一般见识,非要下毒手害了我林家唯一的子嗣吗?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你自己想想,现今你也要死了,我赶明儿娶个女人回来,也把你的玉儿看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你怎么想?”
贾敏如被雷劈,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如海,说:“我怎么要死了?难道老爷要杀我?”
林如海长叹一声,说:“你自己做个了断吧,也好留个全尸,也留个体面,好葬入我林家的宗祠。”
贾敏不可遏制地尖叫起来,说:“不可以!老爷,不可以!我腹内还有老爷的骨肉,算命的说了,这一回,一准是个男孩。是男孩啊,老爷,就是你盼了许久的嫡子!”
林如海大吃一惊,说:“你怎么早不说?”
贾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模样可怜极了,“我是想着给老爷一个惊喜。”
现在这时候,就是“惊吓”
,而不是“惊喜”
了。
贾敏紧张地注视着林如海的手捏成了拳头,又松开,又握紧,最后,终于彻底松开,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头顶传来林如海苍老的声音:“没有用。我护不住你,不管你肚子里的是不是男孩,就算他是个活龙,你也生不下来了,你必须死。”
贾敏这才看清楚林如海的手,曾经的英俊无双的探花郎修长好看的手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虎口处擎开,似乎脱力一般的颓废感。
的确,要指望这样一双手的主人为而今犯下滔天罪行的她顶起一片天,似乎是异想天开。
贾敏兀自不甘心:是的,在这一场争斗中她输了,败了,自己种下的苦果只有自己来吃,可是,据她自己之前的估计,若是林默不明不白地死了,林如海一怒之下也许会斥责她,甚至起休妻的主意,但是只要她仗着肚子里怀着的嫡子苦求上一番,凭着林如海面活心软的性格,没什么混不过去的。而且,贾敏还自认为手段高杆,几乎没有破绽,哪里知道林默会这般如被神助一般绝境逢生,还倒戈一击呢?现在倒是她被揭露了,面子扫地不说,老爷还要她死,全然不顾她肚子里的亲生骨肉!
太可恶了,那小崽子太可恶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算哪根葱,搬得动那么大的佛来救他?那缙王世子那般尊贵,居然不远千里地亲自赶了来,还带着锦衣卫一起的?叫自诩见过大世面、人情世故无一不精晓于心的贾敏大跌眼镜!
要说缙王世子处心积虑地来对付她这么一个素昧平生的内宅妇人,那是绝无道理的。可是,为什么?
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
贾敏忽然脑子灵光一闪。
贾敏猛然扑上前去,抱住林如海的腿,一扫刚才的柔弱求饶的弱势,凄厉地说:“老爷!我肚子的可是你心心念念盼了许多年的嫡子啊!怎么你不说好生护着,反而处处偏袒着那下贱婢子生的贱种!”
林如海马上打断了她的话,说:“胡说!就算默儿是庶子,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家公子,你不要恶语伤人!”
贾敏笑得浑身乱颤,说:“呵呵呵,老爷太糊涂了,你一力培养他为大家公子,可惜,贱种就是贱种,改不了的天生狐媚习气,专门往下流走,保不定日后跟那娼妓粉头一般,沦为人家的玩物!”
林如海气了个倒仰,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扇了过去,打得贾敏本来就红肿未消的脸又添了五道红通通的指痕。
林如海指着贾敏怒斥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痛心疾首地说:“我生平从未动手打人,没想到第一次打人居然是打自己的结发妻子!你你你……没想到我林海居然和一条毒蛇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
贾敏咬着牙,发狠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老爷你倒是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别糊涂油脂蒙了心,被林默那小子骗得团团转!那世子对他为何那般好?还不是因为采了后庭花的缘故?”
林如海又是气又是恨,一怒之下,竟然自己就胡乱去翻找着趁手的东西,嘶声骂着:“你个毒妇!死到临头还不思悔改,还要血口喷人,污蔑默儿!我今日非得亲手勒死你不可!”
林如海气得狠了,真的从床沿边上翻出一道红绫,作势要勒死贾敏。
贾敏哪肯就范,大声哭叫着说:“老爷好狠的心啊!你灭了我,就等于是亲手杀了你自己的孩儿,我倒要看你下得手去!”
林如海果然就下不了手,气得自己捶着胸口,无比怨愤地说:“我恨你!恨死你!我好好的一个家,全被你毁了!默儿因为你谋害他而怨我不心疼关心他,玉儿也会为我忍心看你死而恨我,还有你这肚里的,苦命到连面世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