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洞门那里灯火突然亮了起来,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擡眸望过去,为首的是沈念的嬷嬷,她渐渐近了些,来到华歆跟前道:“大小姐请华夫人过去一趟。”
华歆眸子微眨,这个时辰来找她?略有些疑惑道:“长姐可是有什麽事?”
嬷嬷只管传话:“老奴不知。”
她虽觉得奇怪,还是唤了隗儿,跟着一块去了沈念的住处。
晚风乍起,刚一进花间堂的院子,一股幽香扑面而来,灯火下是一片纯净的栀子花,开得极盛。
她穿过院子,来到屋子里,室内烛光明亮,富丽堂皇,相比外面凉风阵阵,这里倒是温暖不少。纱帘轻轻浮动,沈念知晓她来了,从里间传声道:“进来吧。”
华歆跟着嬷嬷走进去,沈念在锦榻上半歪着,手撑着头,正闭目养神。
华歆施了一礼,“听说长姐找我。”
沈念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有些厌烦道:“你还是叫我大小姐吧。”
她嗓音冷然,拒人千里之外,华歆握着手心微微道:“是。”
沈念坐直了些,静静打量着她,倒映在眼睛里的是个美人,只可惜再美的人,沈约也不喜欢。不然菱洲堂那晚,她就不会被轰出来了。
想着想着,她眼角噙了些笑意,散漫慵懒道:“前些日子听管事的说,你觉得院子里有些陈旧,花草也少,想着修修院子,再种些花草是吗?”
华歆怔了怔,定神回道:“是”
沈念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拿着簪子扒着眼前的烛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种花草也好,修台阶也好,都是要开销的。我们这样的府邸外头看着好,寻常人哪里知道内里的情况,今儿你要修园子,明儿她要添置桌椅,再多的家底也不够折腾的。这日子是一天天过,今儿总要想着明天的事,明儿还要想着后天的事,哪能只考虑眼下,考虑自己,不思虑着将来呢?何况眼下老太太生辰宴,已经有不少花销在里头。想来就是你们聂家这样名满天下的大门弟,过起日子来,也是要精打细算的吧。”
华歆静立在边上,看着那忽明忽灭的烛火,心头也跟着落了些灰暗,沉了半晌道:“是。”
沈念搁下簪子,漫不经心道:“今儿请你来,是有件事麻烦你。”
华歆屈膝道:“不敢,大小姐请吩咐就是。”
沈念淡笑着,目光重新回落在她身上:“老太太是礼佛之人,你平日里在这府上也没什麽事做,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替老太太抄抄佛经倒好。”
说话间,她招来婢女,搁下一个小箱子。
华歆看着那打开的箱子,里头经书足足有一摞厚。
沈念见她眉眼变了色,正中她下怀,扬起一抹浅笑道:“抄经书要虔诚,方华夫人亲自抄写才是,也不枉老太太平日里疼你不是。这经书要得急,须得三日之内。”
三日?
她就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抄不完。
华歆擡眸瞧着沈念戏谑的眼睛,神色複杂。
隗儿搬着小箱子走的时候,险些没稳住,直到用了些力,才从地上抱起来。
两人出了院子,在花间堂的大门处和邱宴擦肩而过。
邱宴见那身影有些眼熟,回过头:“是华夫人。”
华歆顿下脚步,方才她一心想着经书的事,并没注意到迎面走过去的是谁,这会见是邱宴,躬身道:“姐夫。”
邱宴见她面无表情,眉心拧成一团,询问道:“这麽晚了,可是有事?”
华歆敛了眸子:“没事。”
邱宴点头,见隗儿正搬着一个小箱子,甚是吃力:“这是什麽?”
隗儿喘着粗气道:“回姑爷的话,是经书!”
华歆并不想多呆,微微道:“妾身告退。”
邱宴看着那清风卷起的衣衫,转身回了花间堂。
沈念见他回来,侧目凝望着他:“这麽晚从哪里回来?”
邱宴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茶盏喝了口:“自然是从任上回来。”
沈念轻笑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邱宴道:“方才见华夫人从这里出去,这麽晚了你找她可是有事?”
她想着方才华歆的神情,笑意快要从眼底溢出来:“没什麽事,老太太生辰宴快到了,请她帮着抄写经书。”
邱宴搁下茶盏道:“府中这麽多人,为何定要她抄?”
沈念道:“好歹她是沈约的妾室,为祖母表表孝心也是应该的,几本经书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邱宴眉眼低沉,方才隗儿怀里可是搬着一个箱子,气喘微微,那里头何止是几本。
知春亭里,月辉倾泻,和廊下的阑珊灯火融合在一起。
隗儿将经书从箱子里拿出来,一本一本数着,她越数眉头皱得越深,最后愤愤按在桌子上道:“大小姐摆明就是来为难夫人的,这里足足有几十本,这别说三日抄完,就是半月都困难。”
华歆拧着眉,铺开墨笔道:“慢慢抄就是。”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沈念了,但是沈念毕竟是沈家的大小姐,她的吩咐就由不得她拒绝。与其在这抱怨,不如能抄多少是多少。
隗儿越想越气道:“那天晚上夫人回来的时候,大门紧闭,连西南门守门的赵叔都换了,可见就是故意不给夫人开门的。就连游林也说,那是大小姐新定的规矩,大小姐早不定规矩,晚不定规矩,偏偏华夫人回聂家的时候定规矩,明摆着就是故意刁难夫人。”
华歆随手抽了本经书,摊开道:“研墨!”
隗儿气鼓鼓道:“我去找都护大人,让都护大人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