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着人进去通禀吗?”
隗儿道。
华歆道:“老太太有客人,我们在这里等会无妨。”
没多久,见老太太亲自送两位年纪颇长的夫人出来,丫鬟婆子们蜂拥上前,簇着出了园子。
老太太送走了人,看见华歆亭亭玉立的在廊下站着,面上扬起笑意,招手道:“歆儿来了,怎麽不进来。”
华歆笑意盈盈地迎过去,搀扶着她的胳膊道:“我来的不巧,不知道老太太这里有贵客到访。”
才闹了一会,老太太也有些累了,回去靠在软枕上,又喝了口茶,这才缓了些。“都是些年轻时的旧相识,不好推脱罢了,搁平日里我是见也懒得见。”
华歆道:“想必都是来跟老太太请教怎麽治家,怎麽教育子孙的。”
老太太道:“这些后宅的人谁是真心来跟你请教的,不过话里话外抓些把柄,有朝一日拿来取笑罢了。若是说的多了,没得递个把柄给人家,将来人家反倒拿这个笑话你。”
华歆恭敬道:“是。”
她捏着手上的沉香佛珠道:“若真是有一天被笑话也无妨,这漫长的人生里谁没有笑话。日子都是自己过自己的,不管其他人说了什麽,那都只是个笑话而已,影响不了什麽。你只需知道和谁过日子,想着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其他的全不重要。就好比这个教孩子,大人们以身作则,孩子耳濡目染,就是最好的教导。可是,我这麽告诉她们时,她们也不爱听,总觉得我藏着掖着,就是不愿意说似的。仿佛在她们眼里,大人做什麽都和孩子无关,孩子无才便是师长们教的不好,殊不知大人的一举一动对孩子的影响最大。”
华歆平日里敬重的人不多,有智慧且豁达的人她颇为尊崇。从前是萸娘,她再没见过比萸娘更豁达的后宅妇人,方才老太太的一番话,也让她肃然起敬。
老太太表面好像是在说自己,内里却是在安慰她,华歆听得出,心下感动:“老太太说的是。”
有些话总不用说的太明白,老太太知道她听懂了,望着她娇俏的小脸道:“见到聂家的人了吗?”
华歆笑着:“见到了,聂家人也让妾身带个好。”
老太太颔首,两人又聊了些别的,直到她乏了,华歆才退了出去。
略过了两日,不知道为什麽,她被沈约赶出菱洲堂的事好像忽然之间就没人提了。别人不提,她自然乐得舒服,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把自己劝得明明白白的,可是当自己真变成那个笑话时,心底还是介意的。先前不过是一直忍着,硬生生憋了一口气在肚子里。
经书
华歆坐在廊下,月色浅浅,如水银般倾泻下来,整个知春亭笼罩在一片华光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正是月圆之夜,玉盘似的挂在天幕,看不出一点缺憾。
廊下多了盆玉兰花,隗儿正捋着花叶,脸上洋溢着笑容道:“邱公子还是跟从前住在府上一样,一点架子也没有。”
这花是今日邱宴看见她时,送给她的。
华歆仰着头,朝静谧的青灰墙外看去,都护府连绵的楼阁如山峦般高低起伏,她听着隗儿的话,有些不解道:“邱公子从前也住在府上吗?”
隗儿一面摸着半绽的花苞,一面嗯了声:“从我记事起,邱公子就在府上了,只不过后来成了婚,就在外面另置了宅子。”
晚风渐起,裙角无声地飞起,衣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她看着那迎风摇晃的玉兰花道:“邱公子没有家人吗?怎麽会一直住在府上?”
隗儿又摸了摸花梗,如实道:“听府上的人说,邱公子是幼年时和家人走失了,正好遇见了咱们家老爷,后来我们老爷给带了回来,抚养长大。前些年有家人来寻他,正好邱公子跟大小姐也成了亲,就在外面立了宅子,奉养家人。”
垂坠在身后的长发被风吹到了眼睛里,华歆眨了眨眼。“邱家是什麽人?”
隗儿道:“说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所以邱公子幼年才走失的。来找他的人虽说是他的家人,其实是他的仆人。”
华歆听得愈发疑惑:“那他家人呢?”
隗儿叹了口气:“据说他的父母遇上关匪,死于非命,前来寻找他的家人,只是从小照顾他的老仆人。邱公子宅心仁厚,就将他当成高堂奉养。”
华歆微微垂下眼眸,眼底染了几分伤感:“既是一直养在都护府,那邱公子还记得从前的人和事吗?”
隗儿想了想道:“邱公子来都护府的时候,大约七八岁了,按理说应该是记得的。”
只听一阵轻折声,悄无声息攀上这静寂的夜,又隐去。原来是风吹得太大,玉兰花的根茎处断了节。
隗儿猛地一惊,伸手拾起断裂的花枝,眉梢堆起道:“怎麽好端端的就断了?”
华歆瞧了眼,晚间风大,花枝脆弱,受力太多,就是再坚韧的花枝也是要断的。她仰头看着那轮明月,轻声道:“搬到没有风的地方去吧。”
隗儿很是惋惜,蹙眉道:“前些日子去回了管家,让他找人修修台阶,再种些花草,好些日子过去,跟石沉大海了似的。”
邱宴送她玉兰花的时候,正好她觉得廊下太空了,这花刚好可以给华夫人养养眼,本来院子里花草就少。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每日服侍华夫人,总觉得华夫人闷闷不乐。
虽然她也不知道华夫人为什麽闷闷不乐,但是看些花儿朵朵提提神,大约心情也会好点,所以她才将玉兰花搬了回来。
华歆静坐了半晌,微微低咳了阵,站起身拢了拢衣衫,正準备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