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捋着须子冲他笑道:“你虽年长,但终归是我先入门的,论资排辈,叫师叔确实没错。”
长者却摇了摇头:“或者,还是叫世伯更亲近些。”
卢植哈哈大笑,玩味道:“哪里来的世伯?就师叔!”
“师叔?师兄?”
刘俭询问似的看向两人。
卢植轻轻地咳了一声,道:“还未曾与你介绍,此君与为师昔年同为你师祖坐下门徒……郑康成,你总不至于没听说过吧?”
竟然是郑玄。
饶是已经见过东汉末期诸多英豪的刘俭,此刻听了这个名字,心中也不免起了波澜。
若是就东汉末年军阀混战而言,郑玄或许没什么建树,但就汉末学术而言,郑玄的成就在整个士林中确实是有目共睹的。
别的且不说,在古文经,今文经水火不容的今天,郑玄能够做到综合百家,遍注群经,将古、今文的界限打破,使古、今文的经学能够融合一体,郑学的“郑学”
也被后世认为是代表了汉代学术的最高成就。
而他本人更是被当代学子称之为为经神。
单看能够打破古文经和今文经的壁垒这一项,就足矣名传百世。
他本人既可算是古文经学派的魁,也可以说是今文经学派的大儒,水火不容的古今文经士子在见了郑玄之后,都是需恭敬有礼。
天下儒宗,无人不服。
但是很可惜,就目前这个情况,虽然未曾入仕的古文经学子大多都想跟郑玄扯上些什么关系,但那些累世公卿亦或是有入仕前途的今文学子弟,还不敢与郑玄牵扯的太近。
郑玄在建宁元年被列为“党人”
,因他昔日是杜密的故吏。
他此刻尚在党锢中,未遭赦免,若是跟他有过多牵扯,有些有前途的士子害怕因为受到他的波及,而被断了仕途前程,因此也只能是暗中结交,不敢明目张胆的拜会。
如此就能看出,今文系士子在风骨方面,相比于古文经士子,确实是差了一些。
刘俭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卢植为何在返回汉境之后,没有先回雒阳,而是急匆匆地返回涿县了。
原来竟然是他这位年纪虽长,但论辈分却是他师弟的人来到了涿县,难怪卢植急急忙忙要来见他。
按道理而言,郑玄被遭禁锢,除了一些特殊的情况,不可轻易离开原籍居住地。但汉朝地方的官吏大半皆士人,他们虽不能明面上与党锢之人走的过于亲近,但私下里却都因为能够援助党人感到自毫。
特别是若为党锢之人提供过帮助的士人,在士林中的名声便可如日中天备受大家敬重。
因此郑玄只要不入仕,他想去哪里游学,都会得到青州本地官署的‘特殊照顾’。
什么是特殊照顾?说白了就是开方便之门,只要你这党人别惹事,想溜达你就出去溜达一圈,大家都是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而已。
随后,卢植又为刘俭介绍了郑玄身后的那个年轻一些的布衣学子。
他是郑玄的儿子,也是他郑学的嫡系传人,郑益,字益恩,郑学的下一代继承人。
相互介绍完毕之后,刘俭认了师叔和师兄,卢植又命人摆上宴席,安排酒宴招待同门。
刘俭也是作陪,席间还不时的向师傅和师叔虚心请教。
他心中明白,卢植今日是特意将他召到这里来,给他一个机会的。
郑玄是当世经神,虽然是党人之身,但是他在经学方面的成就实在太高,高到让全天下的士子不得不瞻仰敬拜。
若是能跟郑玄搭上关系,那不论是在朝在野,不论是面对古文经学子还是今文经高官,谁不得给他三分薄面?
不得不说,卢植今日召刘俭来确实用心良苦。
宴至半酣,突听卢植问郑玄道:“康成,你觉得我这徒儿如何?”
郑玄依旧是一脸慈祥的笑容,他捋着须子笑道:“很不错,有才,有学识,有风骨,有自知之明,更重要的是……不忘本!”
卢植哈哈一笑,道:“如此,让他到你门下学习学习,如何?”
郑玄笑着看向卢植:“子干舍得?”
“有何舍不得的,又不是不认我这个老师了,我教他的东西确实不多,如今又有朝事在身,让他到你门下学点真东西,这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