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圣上说是要等着她,但是天底下哪有叫皇帝来等别人的道理,虽然有些不舍,但苏笙还是匆匆整理了一下裙裳,对阿娘行礼告退。
她尽量保持着自己的仪态,加快步伐走到了院门口,抬眼一瞧,呼吸都停了一瞬。
苏笙步伐一滞,忽略了旁边正欲询问她的江氏,对那男子行了一礼,“您不在车上,到这里来做什么?”
苏夫人跟在她后面迟缓了几步,她颇觉莫名其妙,这孩子不许她出来相送,但出于礼数,她怎么可能不出来?
“阿笙,这位就是来接你的么?”
苏夫人走得近些,看清了这俊朗男子的容貌,见他的目光全然落在自己女儿的身上,身边还有一个无须白面的侍从,心里骤然一惊,后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连忙跪倒在地。
天子的脸上有些许的尴尬,但在苏府妻妾的面前,总不好堕了威严,他轻咳了一声,“朕想着你家中有几个兄弟在读书,便进来瞧瞧,看看他们才学如何。”
江氏站在圣上的身侧,那不住摇晃的团扇忽然就停了下来,原本八面玲珑的笑容亦有些挂不住,风韵犹存的面庞上多了几分惊惧,别说是她和夫人,就连自家的主君也没有见过天颜,她望向四娘子,苏笙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候踩她一下,只是轻轻点了头,江氏的足下一软,也跪了下去。
苏笙原本以为是圣上等得不耐烦,要派内侍监来提醒她,没想到皇帝会真的在苏府现身,她半张了口,像是天大的秘密被放在太阳之下,圣上原本带了三分怒气,见她这一副百口莫辩的心虚模样,忽然这些郁气就退让了一些,他无奈道,“还不走,是想留朕在苏府里用膳吗?”
皇帝来得突然,走得也快,苏笙跟在他的后面,她开始是惊愕,后来却是羞愧难当,脸挡在了帷帽的下面,完全不敢抬头。
圣上疾走了几步,等走到苏府外面那条幽静的青石甬道上,忽然从那层层叠叠的帷帽之下精准地挽住了她的手,苏笙默不作声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圣上,您这是做什么?”
皇帝从前不是没挽过她的手,今日的苏笙一向是很柔顺的,甚至默认了他在店家面前将她当成自己的夫人,然而现在却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都转过去。”
圣上在跟随侍从的面前被女郎拂了心意,面上总归是过不去的,按理来说奴婢的脊背是不能对着贵人的,但是圣上有了愤怒,侍从们也就顺从地背过了身。
苏笙本来也想将身子转过去,然而天子像是料到了她会如此赌气,还没等她如何,已经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把她带到马车上。
“同朕在一处,就叫你觉得这样屈辱吗?”
圣上来到苏府之前的欢喜已经烟消云散,他面上的柔情不复存在,叫苏笙由衷地感觉害怕,“朕百般屈就,在卿卿的眼里,恐怕还不如一顶诰命夫人的冠子来得动人?”
“您怎么听人墙角?”
苏笙往车壁上缩了一些,之前他们两个还是有说有笑,甚至圣上还甘愿做她的枕头,然而一旦翻了脸,就算是在她的手腕处留下红痕也不在意。
说起听人墙角,他气极反笑,“若非听人墙角,朕还不知道,原来在卿卿的心里,朕钟意才要紧,丝毫不用顾及你的心意,是么?”
苏笙无言以对,这是她母亲说过的话,只是自己没有反驳。马车缓缓行去,圣上将她的帷帽拿下,逼迫她那蓄满眼泪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个女子美丽并且残忍,他每次想要做些什么,她都会及时地示弱,她想叫他心软,让他来心疼,从而将所有的事情一笔勾销,进而自动退却到一个叫她满意的地方。
“你不是想叫朕做你的父亲吗,朕不过是说你两句,有什么可哭的?”
圣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用指腹轻轻擦了一下那滚出眼眶的泪珠,苏笙见君王的口气稍稍放缓,才回答道:“您吓到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哭呢?”
“苏承弼是选了什么样的女子进宫?”
圣上低声斥责她道:“你在锦绣殿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苏笙摇了摇头,“姑母教过我怎么哭,但她不喜欢看我哭的,说是嫌人哭起来心烦,所以我从来不哭。”
她撒谎的时候蹩脚,实诚起来又叫人好笑,连被人教过怎么哭都能对他说出来。
“再说了,我在家中也没有可以教我在他面前痛快哭一场的人。”
苏笙望着他,那盛满秋波的盈盈眼眸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消散人的所有不满,“您是我唯一的依靠,我除了在您面前,也没什么可以哭的去处。”
她轻声道:“您说得对,苏家送进宫的女子原本就不好,可您做什么还要一刻都不肯放开我呢?”
这姑娘总是能轻易叫人高兴,也能一句话叫人心堵,她说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下一句却非要刺人一下才好。
“朕将你当作妻子,可你却像是做贼一样,朕驾幸苏府都能叫你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