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摇头,“不用。”
他却没有走的意思,继续停在那里等着,后面的公交车已经靠近,因为他占了公交的进站口,大公交不停的按喇叭。悦心遭受众人的注视,窘迫的、艰难的移动脚步,后来,她瞅准了一辆刚要进站的大公交,猛的冲过去拍人家的车门,总算挤上了车。袁若鸿冲她轻笑,招招手,开起自己的轿车一溜烟的走远了。挤上公交的时候,悦心很紧张,心跳的厉害。根本不知道自己上的几路车,等明白过来的时候,公交车已经拐了弯,冲着八达岭高速的方向走了,她要下车,售票的大姐说,高速上怎么可以随便停车呢?悦心一直坐到机场高速入口处才找机会下了车,她又走了很远的路到相反的方向坐回去,回家的时候,已经比往常晚了两个小时。顾楠却比平时早回家,他还是不太放心稍有反常的悦心,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见悦心回来做饭,顾楠开始担心,拨打她手机,又总不接,顾楠开始烦躁,焦虑,他在家坐不住了,就到楼下的小区门口等着,接连抽了四五只烟,才见悦心姗姗归来。“去哪儿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顾楠等的急了,心情不好,语气当然也不好,他本来就没什么耐性。听顾楠这么说,悦心才想起来,手机放在包里,一直没听见响,她赶紧跟顾楠道歉:“对不起,我做错了车,车上噪音太大……”
顾楠却不能理解她的心情:“你多大了?还能做错车?要笨也应该笨的有点天理吧?”
悦心的心情也不好,懒得跟他在街上吵架,就不说话,直接往家走。顾楠以为悦心根本就不理解他的担心,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意,更显得气愤:“何悦心,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悦心真的无心吵架,她很累,很害怕,她的焦虑不比任何人少。再次见到袁若鸿,她才意识到她的幸福生活多么虚无缥缈,她怕他的出现打破她现有的平静。因为,她的能力太有限,她渴望幸福的心情太卑微,她无法去把握那些不定的现在和将来。顾楠一路跟着悦心到家。她开门,她换衣服,她那些悄无声息的无意识的动作仿佛都与他的存在无关。顾楠被这种忽略和无视刺痛了,他需要她给点反应,哪怕是反驳他,哪怕是无理取闹,哪怕哭一两声,他都会觉得很正常,可是,她沉默,他觉得不正常。顾楠急的满屋子转,他需要找点事做,要不,他会失控。他拿出悦心的手机检查还有没有电,看到自己打过的十几通电话都显示未接,他又开始生气,凭什么不接他电话?没有听见就是理由吗?他每次出门,不管怎么样,每过十几分钟就会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看,他担心她会临时打电话找他,如果找不到,他怕她着急。可是悦心呢?或者,她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给她打电话?顾楠越想越多,越想越难过,最后,把悦心的手机往桌子上一扔,他没想到,用力太大,手机居然从桌子上滑落,摔在地上,他们家是大理石地板,手机屏幕一下碎成好几瓣,机身、电池、外壳散落了一地。悦心知道顾楠是因为自己的晚归发脾气,可是,她也不想做错车呀,一切都是意外,因为牵涉了袁若鸿,她连解释都解释不清。一整天,悦心都在忧虑中度过,晚上回家,还要忍受顾楠的坏脾气,她的压力也很大。看到顾楠摔东西,她只是难过。她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悦心把手机零件一样一样的收拾起来,重新装好,可是,屏幕却裂开了,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模样。一个手机而已,悦心也不计较,大不了以后不用。她收拾了一下地面,问顾楠:“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
顾楠不知道,他跟悦心这样算不算吵架?晚上,他没吃悦心做的饭,也没跟她说话,径直去了父母那儿,反正好久也没去了,就当去看望老人家。平时,悦心都不愿意陪他去看望父母,他总觉得,悦心跟自己的父母合不来,她有时太敏感,总觉得母亲对她不友善,他总跟她说:“那是老人,得尊重。”
即使这样,他仍承认悦心做的不错,她对他父母,很孝顺。母亲见了顾楠,好一番亲热:“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你说你那个媳妇,什么都不不懂,连个饭都做不好。”
即使顾楠跟悦心生了气,但仍不愿意自己的母亲这么说悦心,他赶紧打岔道:“她做饭呢,是我说不想吃的,今儿上班累了,没胃口。”
“那妈给你做酱牛肉,等着,啊。”
老太太难得这么勤快,扭着肥胖的身躯去厨房了。老爷子正在客厅里喝茶,也给儿子倒了一杯,说:“悦心怎么没一起来?还生你妈的气呢吧?”
“悦心跟我妈生什么气?”
顾楠好奇,婆媳俩平时不住一起,也很少见面。“还不是你妈?没事找事,非打电话给悦心,让她给你姐买件羊绒衫。”
顾楠觉得可笑:“我姐穿羊绒衫干吗要让悦心买?”
老爷子呵呵一笑:“你妈不就是说你们结婚那会儿,你姐给悦心买了个大衣吗?非让悦心还回来?”
“我妈真是,怎么这样啊?”
顾楠奇怪,这事,悦心一次也没跟他提起过,“悦心给买了吗?”
“买了,给你姐了。要说悦心这孩子,也真是老实……”
老爷子喝了口茶,念念叨叨的说:“就你妈那脾气,能受得了的真不多。”
他没办法,忍受了三十几年了,多少有些怨气:“告诉悦心,你妈就这样,让她别介意。”
顾楠听得直蹿火,冲进厨房问母亲:“凭什么让悦心给我姐买东西?”
老太太却念念有词:“她赚的那些钱都自己拿着,不给你姐花也得给她娘家了。”
顾楠觉得母亲这么说未免有些势力:“她娘家弟弟残废了,当然需要她给钱,这些情况,我们结婚之前,你们不是知道吗?”
老太太急了,“你们结婚,我们一开始就不同意,怪好的大小伙子,干吗要找个农村的?找个农村的干吗还找这么个拖家带口的?”
顾楠犟起来:“谁让你儿子这么没出息,就看上人家了呢?”
跟母亲吵完了,顾楠觉得余气未消,便叫了发小——卫东到后海的酒吧喝酒,卫东也刚结婚不久,找了个北京的女孩儿,两家门当户对,倒是挺般配的。一见卫东,顾楠本想倒到苦水,跟卫东说说自己的烦闷,没想到,卫东比他还郁闷,一仰头半瓶小二就进去了,然后才清清嗓子,说:“你们家悦心多好啊,看看我们家那位,我们老太太整天跟供佛爷似的供着,还不知足呢,今儿跟我要钻石,明儿跟我要汽车的,……操,现在的女人是找的起,养不起呀,我一个月工资,那头一逛商场就没了,还老嫌我挣得少,老子卖命能挣几个钱?……我要是找个悦心那样的,多省心,那才叫享福呢,你小子知道什么叫幸运了吧?”
卫东戳戳顾楠的胸膛,“哥们都他妈妒忌你了呢!”
顾楠当然知道什么是幸运,上学那会儿,他暗恋悦心暗恋了好几年,都快毕业了,还没机会跟她说句话。他那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悦心能停下匆忙的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可是,悦心不但回头了,还对他笑了,不但对他笑了,还跟他好了,不但跟他好了,还嫁给他了。他怎么不幸运?他有了悦心。可是,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他有了她的人,就想有她的心,他有了她的心,就想拥有她的全部。他那么在意她,在意到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顾楠觉得,自己几乎成了另外一个人,快不像他自己了。或许,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婚姻吧?那天晚上,顾楠本以为他自己会醉,可是喝多的却是卫东,他扶着他穿过银甸桥,卫东差点从桥上翻下去,他半发酒疯似的跟顾楠说:“我愿意用一百个我老婆换你老婆。”
顾楠想都没想的给了他一拳:“操,不换。”
再说悦心,顾楠走后,她一直很自责,饭也没吃,就睡下了。夜,那么寂静、那么深沉。悦心一觉醒来,看看空荡荡的屋子,没有顾楠的身影,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回忆起刚才做过的那个梦,梦里,有一条悠长的小巷,有古朴雅致的青砖瓦房,有满院子开的火红的美人蕉,还有微微闪烁的清亮的眸光,那个人是谁?她看不清楚,只记得他用糯软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漂亮吧?这是特意为你种的花。”
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那些她不愿去回想的不堪往事在悦心心底激荡。她甚至还记得那些叶绿花红的植物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昙华。她甚至就要记起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袁若鸿了。悦心站在阳台上,拿起顾楠的烟给自己点了一只,她只是想试试这种吞云吐雾能不能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外面的夜色正好,静谧且安宁。从窗户里看下去,能见到这个城市大片残落的繁华,或许人生也如这夜色一样吧?白天的繁忙过后,便是夜里的萧条,然后是沉默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