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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第3页)

杨元绍偏头瞧瞧尚古之,没答话。

后者沉吟片刻,开口道:“北伐军主要结集之地,并未在江宁。一在楚州河阳,一在岭南蕙城。河阳军为先锋,蕙城军做后盾,距离江宁都不近。当然,如若祁保善实在不敢来江宁,我们也可以将谈判地点设在铜山。铜山位于南北分界处,四通八达,他总不至于连此地都不敢来。”

颜幼卿停下动作,抬眼去看安裕容。两人心中都明白,尚古之所言,恐怕是目下革命党最高机密了。安裕容心念电转,河阳乃是革命党中南重镇,而蕙城则是革命初期根据地之一。前者为南北对战前线,进可攻退可守;后者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藏兵百万外界都未必能察觉。数月时间,能做到如此地步,怪不得祁保善尽管重重顾虑,终究不肯放过尚古之。

尚古之见二人反应,歉然道:“抱歉,裕容、幼卿,蕙城那里,大约暂时不便去了。过些时日,待局势进一步明了,你们若要前去访友,必将畅通无阻。”

安裕容笑了笑:“多谢先生坦诚相告。原本也不急于一时,无妨。”

说话间饺子煮出来了,几人将提前做好温在灶上的各色荤素菜肴摆好,斟满美酒,举杯庆祝新春。

几瓶黄酒下去,尚古之面现微醺之色,将先前打断的话题继续娓娓道来。北伐军之所以选定河阳、蕙城两地结集,有诸多原因。譬如支持北伐之主力乃两个地区军阀首脑人物。既是军阀首脑,自然属于革命阵营强硬派。尚古之费尽口舌,才说得几位直来直去的将军元帅同意仅以兵力造势震慑北方,一切以和平谈判为目的。他还真怕军队离得太近,一个没注意提前与北边打起来。又或者祁保善接受谈判南下,无形中鼓动激进者,冲动之下莽撞行事,再搞出刺杀爆炸投毒之类事故。

说到此处,又提及张传义、刘达先年后去向。他二人之前插不上话,这时兴奋起来,手舞足蹈,连比带划,向安裕容、颜幼卿交代个透底。原来张、刘二位随同尚古之到申城,先是做贴身侍卫官,随后调往首领宋承予卫队。年后将正式获得士官军衔,前往河阳北伐部队,虽是最低级别,但从此以后,就是正经军官了。

“别看我们哥俩只是小角色,先生说了,叫我们紧跟在魏将军身边,多留意河阳军首领陈将军动向。万一有什么消息,可以直接传回来给他,嘿嘿,咱也是革命骨干力量了……”

张传义借着酒意,向颜幼卿拍着胸脯骄傲道。

“陈将军,可是河阳军首领陈泰?”

安裕容时常看报,对南方主要军事将领大略有所了解。

尚古之点头:“正是。”

“姓魏的将军,倒是没听说过。”

“此人早年曾崭露头角,这几年名声不显,年纪大的不记得,年轻些的不知道了,也不怪你们不曾耳闻。魏同钧,字匀之,华南演武学堂首批毕业生,最早追随宋先生的干将之一,曾随侍左右数年,危难中救过宋先生性命。光复元年革命胜利,宋先生就任临时执政府总统,他是元帅卫队参谋长。可惜很快因宋先生与祁保善和谈,有禅让之意,他不赞同,遂去了江南革命军。祁保善上任,宋先生远赴海外,魏同钧在军中待得不痛快,索性跑到岭南做生意去了。大约与我前后脚回的申城,西历新年前特地去港口迎了宋先生。宋先生原本就对他赞赏有加,党内文士居多,武将缺乏,当此用人之际,自是大力提拔,叫他与陈泰共掌河阳军。”

军队是革命党之软肋,所谓北伐,说到底,不过倚仗投身革命阵营的各地军阀。而如魏同钧者,可说革命嫡系军事将领,更别提还是宋承予亲信,自然珍稀如凤毛麟角。叫他与陈泰共事,名为协同,实属监督。

只是这个名字,叫安裕容、颜幼卿暗地吃了一惊。

“魏同钧?可是同道之同,千钧之钧?”

“正是。”

“三十多岁,高高瘦瘦,眉目端正,总挂着笑,言辞便给,一副和善样子,其实不太好惹?”

这回轮到尚古之吃惊了:“裕容,你怎会识得此人?”

安裕容便将映碧湖上如何救人,如何不得已让人留宿的经过说了。

尚古之思索片刻,不得要领,缓缓道:“我与此人谈不上私交,他一贯走军武路子,没什么机会深入打交道,只是风评城府颇深。算算时间,你们遇见他,是宋先生回归前夕的事,不知与他同行不欢而散者是何人。无论如何,此番北伐造势,魏同钧重归宋先生麾下,必得重用,你二人与之结个善缘,不是坏事。”

第69章血溅五步前

这一年旧历新年来得晚,待到元宵节过去,江南艺专开学的时候,已是冰消雪化,春暖花开。

经过谢鲲鹏、蓝靖如等人一个寒假忙碌张罗,又有以校长叶苦寒为首的艺专教员做后盾,画展得以如期举行。据说是谢鲲鹏请家中长辈出面,借了申城一位大富商位于租界的西洋花园别墅,用以展出画社诸位社员优异作品。西历三月开展,至五月结束,预计展出两个月。在此期间,画社成员轮番驻守现场,充当讲解并看护作品。学校同窗成群结伴,于休息日奔赴申城捧场。前后花费虽不少,一则有校方资助,二则有家境优裕的画社社员分担,倒也不见掣肘。

依照惯例,艺专四月底放三天春假。多数学生都选在这个时候前往申城,参观画展与游玩购物兼顾。颜幼卿几次三番受人鼓动,又确乎想往申城走走看看,遂寻机试探安裕容意思。

“有人邀你春假一同去申城看画展?都是哪些人?”

安裕容正在写字,头也不抬,语气平淡。他替俞蜚声翻译的那本《东方艺术简史》早已完工,这些日子受尚古之所托,闲暇时帮忙译些西洋政论,据闻要用作党内学习资料。尚古之提出给润笔之资,安裕容当然不肯要,且这些译文他也不打算署名,准备尽数赠与对方,权当兄弟二人在别庄白吃白住的一点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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