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丑时,草庵堂内来来往往的人,就开始穿梭不停。
整个场面,不像是寿庆喜事一样热闹欢腾,大家都闷不做声的帮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男人们有的在布置灵堂,有的则忙着伐木剖竹搭建遮雨棚;女人们有的在结花裁布,有的在忙着淘米洗菜,以准备所有人的斋饭。
下半夜里,云守田忙得是不亦乐乎,他一会儿去请人帮忙做事,一会儿又去支钱粜米。
云富治则守在灵堂内,他在给云鹤年的遗体不断的点香烧纸,并看护着脚下的冥灯,以免被阴风吹灭。
云富娣在角门外的厨房里忙碌着,她不停的烧水煎茶,或是给帮忙的妇人指路拿物。
清晨,鸡鸣三遍后,天空就开始放亮,晒场下面的荷塘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旁边的小路上,依稀可辨牛车滚过的车辙。
云富鸿站在草庵堂的大门外,他身穿白色的麻布孝服,额头上缠着一张孝帕,接待前来吊唁奔丧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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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富鸿面色凝重,他一直陷入到了,失去亲人的悲恸之中。
在没人前来的时候,云富鸿就低着头,他在暗暗的抹着眼泪。
当云富鸿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现晒场边缘走过来来一团黑影。
黑影缓缓的朝着云富鸿站立的地方移动,他以为是谁家的黑山羊,在啃噬着路边的青草。
随后,云富鸿再仔细的看了一下,他立即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那一个黑影正是昨晚云富娣在青莲溪,所碰到的那一个人。
云富鸿知道,那人就是隙曛山上武圣庙的老山匠,他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云富鸿就睁大眼睛看着老山匠,不知道他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
很早以前,云富鸿就听见云家祠的长辈们讲起过,关于老山匠的故事,他们说:老山匠每年中元节的时候,都会提着一个挎篮到青莲溪河边,给河神敬上一炷香,烧一些钱纸、奉上一碗水米饭。
有时候,老山匠还会一个人呆在观音后山的先蚕宫里,自言自语的说上好几天的话。
老山匠做出的种种行为,让很多当地人都感到大惑不解,认为他就是一个恶魔似的怪人。
因此,人们就在处处躲避着他,生怕沾染上邪气。
另外,一些人还叮嘱自己家的小孩,即不要用眼睛仔细看他,以免晚上惊悸做噩梦。
云富鸿不能回避,看见住持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慢慢的揪在了一起。
老山匠头上缠着一块包头帕,他将自己的面部包裹得严严实实,眉额和鼻根之间只留着一条两根手指宽的缝隙。
老山匠穿着一件过膝的蓝布长衫,他的腰间扎着一根白色的腰带,脚上穿着像马掌一样怪异的破鞋。
老山匠像老迈的弥猴一样弓着腰,他走路的姿势非常奇特:左腿膝弯像折断的树枝一样摇摆着,刨着路面向前迈进;右腿则像木船尾舵似的拖在臀后,左右划拉着保持身体的平衡。
另外,他的左手像一根斩断的麻绳一样自然下垂,晃悠悠的吊在裆下;右手则像鸡翅膀一样折弯,紧贴在胸前。
到了眼前,云富鸿才看清老山匠的右腋下夹着一摞黄表钱纸,捆纸的白麻绳上别着几对香烛。
云富鸿的心里在猜想着,老山匠肯定是来给爷爷吊唁的,但他不知道该怎样招呼。
忽然,老山匠抬起头来,他用奇异的目光瞧了云富鸿一眼。
然后,老山匠抬起左手,他朝着草庵堂大门的方向指了一下下。
这时候,云富鸿感到非常惊奇,他现老山匠的两个眼眶,像是被粘连在了一起,几乎分不出界限。
还有就是,老山匠眉骨上的皮肤,以及两只眼睑,就像是被谁割去了一样。
因此,他的两只眼球无遮无掩的暴露在外面,眼球壁的角膜上布满了白翳,几乎看不见黑色的瞳孔。
云富鸿明白了老山匠的意思,他拱手做了一个揖。
然后,云富鸿就引着吊唁者,慢慢的走进草庵堂大门。
刚走到门廊里,云守田就看见了老山匠,他先是愣了一下神。
随后,云守田就快步迎了上来,嘴里叫道:“匠爷,您来啦。”
老山匠点了点头,他看见院中的人们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便一瘸一拐的朝灵堂走去。
也许是由于心慌意乱的缘故,抑或是想了解更多的情况,云富鸿向云守田问了一句:“幺爸,他是谁呀?”
云守田听后,他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
随后,云守田看着老山匠蹒跚走路时的背影,他感到有些捉摸不透,就喃喃自语似的问道:“吔,我没想到山匠爷会下山来,不知道你爷爷看见他,会不会生气?”
云富鸿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做出肯定的回答。
但是,云富鸿心里已经知道,老山匠就是被一帮神秘人物,所尊称为的“山匠爷”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