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开阳终于找到了清平郡主私去潼泸关,多次维护徐麟的因由,救命之恩在前,一些行为便有了解释,他思忖再三,决定向殿下说明原委,如此或可让殿下去了芥蒂,手下留情。
长兴侯徐广平垂下皱褶丛生的眼皮,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马车下了土路坡,摇摇晃晃,他哼起北路梆子,本是慷慨激越的调子,却因老人声低喉颤,听来苍凉悲壮。
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徐广平没能带着属于他的荣耀,舒适地度过晚年,也早不关心天下棋局孰胜孰负,自夫人病逝,他于俗世的最大欲望不过一北路梆子、一道羊肉锅子,再加两个不省心的孩子。
杨铁贞大军北动时,潼泸关便似置身暴风之眼,反而一派平静。
回关次日徐麟便恢复了关外巡防,换做旁人这般接连受伤又失血过多,恐怕连地都下不来,季摇光感叹“徐将军着实强悍。”
时,蓝散刚撂下笔,将信纸装了封递去,吩咐道:“命人送给殿下。”
季摇光接过信,她适才故作轻松,不过是粉饰太平,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觉惴惴不安,好像要出什么事。
她是太子派给主子的人,相伴多年,说是一路互相关顾着长起来的也不为过,可主子和她不同,主子有自己的执着,且为此不惜代价,她不知道真走到二主决裂那日,自己要何去何从。
“想说什么?”
蓝散见她欲言又止,问。
季摇光迟疑片刻,“我知道有些话不是奴的身份当说,但还是想劝主子一句。”
蓝散平声道,“按理当年我即便幸免,也应充作奴籍,后来有幸得皇后和殿下恩典,赏了个主子的名头,却不敢以贵人自居,说到底你我本无不同,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季摇光道声不敢,“殿下说一不二,容不得底下人忤逆,您在宫中这些年,多倚仗他回护,我怕日后主子会更加艰难,想劝您一句,别因为徐麟和殿下反目。”
“多谢你为我着想。”
蓝散顿了顿,“但人所求不同,若是一叶障目地明哲保身,也不过是一生在怀念的钝痛里自我消磨,相比之下,我宁愿用本来的姓名,像曾经那样热烈地活过,短暂也无妨。”
季摇光面露凄色,“可主子若是死在这,不仅报不了仇,还让蓝家血脉就此断绝,真的值得吗?”
“大家都是凡人,血脉一说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蓝家在我身上延续,和在我身上结束,本质都一样,如今我站在了祖父和父亲倾尽一生守护的地方,如果选择此时离开,不管是跟太子求一个安稳,还是向陛下要一个公道,都违背了祖辈守土安民的遗志。”
蓝散温和的眸色渐渐隐没,露出肃杀的底色,“我在这,不是为了徐麟,是因为身后站着数百蓝氏族人,他们的愿比他们的仇重要。”
季摇光眼中蕴了热泪,“奴身无长物,唯有一双好刀,愿陪着主子,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