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散不置可否,“今日话说到这,我也多说一句。你有侠义心肠,将恩情视作头等大事,但凡事固守太过,最终易成执迷,无论是我还是卫开阳,都不值得你放掉自己。”
季摇光眸现惶色,“奴身为东宫的人,理应事事以主子为先,岂敢胡乱做他想。”
蓝散微微一笑,“相比你,我却事事在胡做他想。”
季摇光跪在她脚边,“卫将军和主子对奴有再造之恩,奴粉身碎骨亦无以为报,决意一生效忠,绝无二心。”
“人不是真的刀,人会伤会疼,会和旁人牵连,崩断也无法重铸。这些年你连正眼看卫开阳都不敢,其中滋味最是知晓。摇光,你甘心吗?”
她将手放在膝上,目光落向帐外斜阳,烟金色的暖光丰盛,明明空气清冷,却叫人觉得一片和暖。
“我不甘心。”
她自问自答,“从接受魏清平这个名字开始,我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告诫自己:我不是魏清平,我叫蓝卿瑜,凉国公蓝英之孙,我父蓝柏延,疏豪豁达,姑母蓝韶音,沙场巾帼,长兄蓝景谦,恭敬温逊,次兄蓝景廉,飞扬潇洒,我是有血有肉的人,非刀亦非棋,我有来处,理应也有归途。”
季摇光跪坐在地,目中惶然。主子白夸她,她其实是个没用的,泥地里爬出来的活鬼,能被昭光拂到一片衣角已觉满心欢愉,虔诚卑微者不敢妄言心气,在卫开阳对她伸出手的那刻,那个满身污血的女孩儿已抹去来路,失了姓名。
“奴明白主子的用心,但只有奴在,殿下才会对卫将军安心重用,若有一天卫将军想脱离东宫,奴这微末如尘的一条命,可以成为他微不足道的代价。”
她叩了下去,饱含歉意,“奴对不起主子,奴不敢,更不能。”
“识己比观人难,有时候你以为的自己,不一定是真的。”
蓝散垂眸看她,缓缓道,“我回来那天,远远看你上了潼泸关,护着都不愁,和都不归并肩作战,那个季摇光英姿勃,巾帼英雄般的人物,看得我好生痛快。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彼时心中所想,或许也只是一股激进,只要是你自己的选择,那都无妨。有个人跟我说,凡事少用脑,多从心,多任性啊,可人活一世,为所欲为最酣畅。”
蓝散留她自悟,起身出了军帐,遇上都不愁提了条大鱼,小孩见了她,露出两颗虎牙,献宝似的:“先生快看!刚从孔雀湖捞的,您想烤着吃还是蒸着吃?”
她微一扬眉,“给我的?”
都不愁“嗳!”
地点头,“我们将军特意让我捞的,新鲜着呢!”
说着摇了摇草绳,那鱼配合地扑腾了一阵。
蓝散笑了起来,“既然这样,就交给我吧,我来料理。”
都不愁没见过这位下厨,迟疑道:“我帮您?”
“信不过我?”
蓝散冁然一笑,将鱼接在手上,“放心吧,论起吃来,我的江湖地位不亚于你们将军在战场。”
都不愁见她提鱼往灶间走,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便探头往徐麟帐中说了一嘴,徐麟应了一声,本没想管,军报却就此看不进去了,撂下军务去了灶间。
进屋正见那人撸胳膊挽袖子和鱼乱战,徐麟一手按人一手按鱼,“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