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兵马汇聚北地之际,大晟心脏亦上演着一场激烈的争辩,宣文帝明光霁拒绝了诛杀庆王的谏言,只命大儒孙逊直起草檄文,以备不时之需。
太祖皇帝当年放弃了陪伴自己征战半生的长子庆王,选定明光霁继承大统,就是看重他以儒学修身、仁爱天下的性情,明光霁一生都在追寻君圣臣贤的盛世,他不容许戕害手足的骂名成为他清平天下的污点,除非庆王立场鲜明地背弃君臣之道。
这意味着在庆王打出反旗时,朝廷很有可能会丧失先机,可惜武将们人微言轻,文官们不以为意,在他们眼里,天都坐拥天下五十万兵马,就算真的打起来,也不惧三州贫瘠之地。
征北大将军杨铁贞亦做如是想,明眼人心知肚明,“征北”
一语双关,明指北川铁骑,暗指北境军,一路上他都因为那个隐晦的征讨对象而心生亢奋,如果说庆王明光珏是那个武功夺天下的乱世缩影,讨伐此人就代表着终结和越一个时代,同时开创属于他的篇章。
他骑着高头大马通过真州城门,居高临下看见路边垂垂老矣的徐广平,更加验证了这个想法,他没有下马跟长兴侯寒暄,只在马上敷衍地拱了拱手,便率十万轻骑绝尘而去。
马蹄扬起的黄尘飘飘荡荡,被北来的秋风吹散,徐广平双手往袖口深处揣了揣,“天儿冷喽!卫大人,吃羊肉锅子吗?”
卫开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侯爷想上哪儿吃,末将做东。”
“外头的哪儿成!”
徐广平揣着手往回走,“羊肉锅子可不是清水滚羊肉那么简单,需得黄铜的炉子紫竹的碳,半岁龄的绵羊,只喂莎草,杀时去血留骨,讲究着呢。”
卫开阳和气一笑,“侯爷说的是。”
“你们郡主小时候最好这口,那时候每次我回都,都得带两头羊,给那小丫头解馋。”
徐广平佝着背,眼角皱纹深密,单看相貌,更像个北地的老羊倌,“正好府上老羊刚下了一窝羔子,你走的时候抱两头,回都给她养上,往后仗一起来,一时半会儿都吃不着喽!”
徐广平像个总是回忆旧日的老人,絮叨个没完,说着话又兴叹,面露遗憾,“都中没有莎草,豆料养的膘肉太厚,估计再怎么精细也养不对味。”
“您不说,末将都不知道您和郡主有旧。”
卫开阳陪笑听着,他本以为都军免不了真州一战,却未料徐广平大方放行,仿佛丝毫不顾虑亲子境况,反让卫开阳疑虑重重,存了试探之心。
“说起我和她的渊源,可是不浅。”
徐广平毫无芥蒂地道,“当年我为凉国公副将,和蓝家走动得多,那丫头活泼伶俐,很合我夫人心意,若非蓝景廉死活不松口,八成早早给我家那混账定了。”
卫开阳倏然停步,大是震动,那厢长兴侯已揣袖上了马车,见他没跟上来,掀帘下望,奇道:“你不知道?”
卫开阳跟着太子多年,养气功夫得了八成,若非长兴侯所言太过出人意表,岂会如此失态,他转瞬间已恢复如常,上车在对侧坐了,听徐广平续道:“蓝家遭难时九族尽诛,是我向庄仁皇太后求了恩典,把人接出来,本想养在膝下当个干闺女儿,可皇太后没允,把人交给了皇后,以皇后母族魏姓遗孤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