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麟听见她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走,隐约知道自己赢了,就像老于征战的将领,无需耗至最后一兵一卒,在战争开场便可预见胜负。但他丝毫没有喜悦,因为他只想拥抱“敌人”
。
“进来。”
话是对外头的都不归说的,都不归大步进帐,在隐隐透出血色的绷带上扫了一眼,虎目微沉,“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拿自己的命陪李玄玩?”
徐麟挑唇道:“不押命,这小狐狸根本不会上桌。”
都不归“呵!”
地一声,“你两是上桌了,可这四面漏风的潼泸关能坚持到分出输赢?跟你徐大将军交个底,关内戍兵只剩下这个数,别说再有敌袭,北川来个斥候队都能踏平了咱。”
都不归把胡萝卜粗的五指恨恨捏到一起,徐麟瞟了他一眼,“你以为北川铁骑为何那么巧,在潼泸关被破前刻撤了。”
都不归吸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徐麟榻上,“你是说,老花儿也没底?”
徐麟淡道:“奈布花儿老了,达来扶不上墙,朵颜雄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择机取代。此战除了报当年被逐出中原之仇,也是他巩固王权的无奈之举,对奈布花儿来说十分关键,若然落败,他难免要死于新狮王的撕咬。”
都不归人粗心细,徐麟一点他就想明白了,“怪不得你走前嘱咐我不能点烽火。只要不求援,这场袭关就达不到试探宣州的目的,他就不敢出动主力南下。”
徐麟颔,“奈布花儿三十万铁骑兵备迤都之南,庆王虽罹疾,但二十万北境军现由周将军统帅,并未在实质上易主,杨铁贞率朝廷三十七万都军,以抗击北川铁骑的名义北上,只要老头肯借道,四日后大军可抵北境。北地很快将集结三方八十万军,占天下兵马七分,如果真打,这不仅是一场大战,还可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
他顿了顿,“如今的大晟,根本承受不了这场旷世之战。”
都不归明白他的意思,老花儿想借王爷和朝廷纷争,渔翁得利捡个便宜,杨铁贞气势汹汹,但未必真会一上来就打,十有八九抱着同样的想法,坐等北境军被北川消耗,再直接打扫战场。
而北境军夹在北川和朝廷之间,处境最是艰难。不打,江山飘零,刚有复兴之机的北地就要再化焦土,十室九空的噩梦重演,打,面前是北川的弯刀,背后是自己人的暗箭,二十万北地子弟兵进退无门,恐怕死路一条。
而徐麟把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战争押在了一个人的心意上。
彼时他以命赌心,并不知道魏清平是谁,只通过她对蓝氏逆案的态度认定她立场可改,却不知道她虚位背后的真实处境和惨淡身世。向来落子无悔的徐麟,曾经在后来的许多深夜自悔,如果他一早知道对她最难的不是选择立场,而是只能以命相搏来实现这场选择,他从一开始就不要把她拉上赌桌,让他们双双输得体无完肤。
宣州府衙案头积了厚厚一叠奏报,太子明屏恶负手站在窗前,淡看着枝头早落的青叶,他修长洁净的指间夹着一封书信,信纸被半攥在手里,皱褶着没入掌心,便如他此刻心境,于不可言说的幽暗之中曲折难辨。
明屏恶伫立良久,身后半跪在地的宋忠亦如雕像纹丝不动,直到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转过身来。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气息沉郁慑人,虽然不知道卫开阳信上写了什么,宋忠知道必与那位身在鸡鸣县的郡主有关,他更低地俯向地面,未料太子开口时,问得却是另外一桩。
“长兴侯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