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燎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瞪着俞宇:“……”
俞宇现,苏燎照顾起人来很麻利,但一被人伺候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那一副纠结又局促的模样,又好笑又让人觉得心疼。他收拾完家里,去宁大食堂打了点粥,怕苏燎生病嘴里没味,还买了一小包萝卜干。
苏燎头一直很晕,喝了粥,吃了药,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他中间醒了两次,现床头永远有温水,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额头上的湿毛巾热了就会被换掉——心中逐渐被细小的幸福感填满,像是被小猫咪的爪子蹭了一样。
其实,生病对于苏燎来说,是一件特别敏感的事。
他极度讨厌生病。大约是小时候一生下来,就接连进了好几次Icu的缘故,每次他生病,家里人就会特别紧张,好像他是什么一碰即碎的瓷器,随之而来的,是没完没了的叮嘱与责怪。
“天气冷了怎么也不知道多加一件衣服?”
“是不是因为上周末和同学去了电影院?我就说那种地方空气不好,容易传病,叫你以后不要去了。”
“姑妈给你炖的参汤,是不是又忘喝了?”
就好像,生病是因为他“做错了”
什么。
为了避免他再次生病,每次病后,家里总会给他增加一些行为上的限制,比如逼着他喝各种汤汤水水极其难喝的“养生汤”
,限制他和同学出去玩,但凡他晚睡,吃垃圾食品,做所有小屁孩会做的事,他姑妈就会来一句:“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该有多心疼呀?”
得,杀手锏。
那个以爱为名的牢笼,让苏燎觉得疲惫不堪。身体上的不适倒为其次,有时候他宁可一个人躺着原地火化,也不想遭那“精神折磨”
。所以,能撑着一定撑着,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
这是苏燎第一次知道,生病竟然是可以“有特权”
的。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鲜,好像生病也没那么糟糕了。
苏燎当晚就退烧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落在房顶上,树叶上,大地上……“淅淅沥沥”
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触碰他的梦境,像风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好像浪花吻过被海水浸湿的沙滩。苏燎抱着被褥侧过身去,一整晚上他都有些头晕,仿佛置身海底,随着潮汐起伏。在那个昏暗的梦境里,有人鱼拖着一条黑金色尾巴,从天光乍破处向他游来——
更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苏燎猛然惊醒。
月球形状的小夜灯安静地立在书架上,散着温柔的白光,上面坐着一个宇航员,床头钟显示o2:48am。苏燎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大眼睛,扭头看向身边人安静的睡颜,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他悄悄翻了个身,凑得更近了一点。
苏燎目光描摹着俞宇的眉眼,那轮廓逐渐与梦里的人鱼重叠。鼻息之间,他所熟悉的被褥香里混着一缕他并不那么熟悉的气息——苏燎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但那缕气息会让他联想到温暖的阳光,醇厚的烤坚果,以及一脚踩进松针时,扑面而来的那股清香。
他几乎是贪婪地又吸了一口气,俞宇眉心突然一抽。苏燎心跳空了一拍,连忙屏住呼吸。
不知道是那声闷雷,还是苏燎的动静,俞宇也醒了。就在他睁眼的那一刹那,苏燎心虚地闭上双眼。他能感觉到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正小心翼翼地向自己靠近,俞宇似乎是怕吵着苏燎,也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拿额头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俞宇确定苏燎没再烧起来,便将被子又往他脖子上一拉,把人裹严实了,又轻轻推回去了一点。
苏燎闭着眼,佯装在睡梦中动了动四肢,他故意又翻了个身,一手就勾在俞宇身上,他蹭了蹭枕头,下巴抵在俞宇肩头,假装自己睡得很香。
反正是俞宇说的,生病可以“为所欲为”
。
俞宇:“……”
之前怎么不记得这人睡相不好啊?
算了,病人最大。俞宇也没动索性就让人这么搂着,闭眼又睡了过去。
等他的呼吸再次均匀起来,苏燎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清亮得惊人。窗外依然淅淅沥沥,纷杂的思绪像雨后春草,一眨眼,漫山遍野。
苏燎的高热起得急,退的也快,第二天一早就满血复活了。复活后的苏燎明显话也多了不少,他抱着枕头趴在床上,期待地对俞宇眨眨眼:“小棉袄,我想吃豆浆,钱记的咸豆腐脑,茶叶蛋和二狗包子铺的五香牛肉包子。哦对了,豆腐脑要加虾皮榨菜葱花不要香菜。”
说完就继续瘫在床上,完全没有半点起床的意思。
俞宇又给他测了一下体温,低头一看36。7,冷笑一声:“你的小棉袄漏风了,自己下楼去买吧。”
苏燎:“……”
“哎——说好的病人有特权呢!”
俞宇挥了挥体温计:“到期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苏燎竟然希望自己再病久一点。
那天俞宇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回头,问出心底憋了好久的那句话:“喂,是不是谁求你一起大冬天去跳海,你都会答应的啊?”
苏燎一挑眉,笑得不太正经:“是啊,只要对方可怜巴巴地求我。嗐,我这人心软,只要求得够可怜,我肯定会答应的嘛。”
俞宇:“…………”
他摔门前给人比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