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的身形纹丝不动,脸上的笑容越真挚动人:&1dquo;二舅舅说的哪里话,暖儿可全都是为了您考虑的。一者,外祖母知道五表弟没了虽然伤心,好歹有大舅母和我在旁边劝着.二舅舅身上是有职司的人.公务繁忙,我们怎么好让你亲自为这件事烦心?二者.老太君一贯身子不好.若是舅舅你们违了她的心意非要进去,到时候惹了她大为震怒又犯了病,那该如何?三者,我倒是常听爹爹说.宗人府左宗正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忤逆了嫡母,传出去之后竟被朝中的御史弹劾.圣上可是连他正一品的官职都祝夺了。二舅舅也是知道的,这荣禧堂的牌子是先皇御赐,刚才杜妈妈说的话是老太君亲。所言.那些御史们最是会捕风捉影.没事也要找些事来弹劾的,二舅舅何必给他们这样的机会说您不敬先皇、不尊嫡母?”
这一番话说出口.不要说是林文渊,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全场鸦雀无声。只有三老爷林文培身上没有官职,又是个十分胆大妄为的人,他大声道:&1dquo;皇上圣明.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怪罪二哥”,
欧阳暖笑的幽幽静静十分好看,道:&1dquo;三舅舅说的是.只是我虽年轻.却也知道家和万事兴,国安享太平这样的话.万一让圣上误会了,以为侯府是家宅不宁.这样的罪过谁能担得起呢?”
林文培还是不甘心.想要再说话.欧阳暖却轻声道:&1dquo;三舅舅.老太君刚刚还在生气,说前两天侯府后门来了一位疯女.非要说她是我三舅母.我就纳闷了,我的三舅母好好在这里站着.怎么又多了一位?我是真心为您着想.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惹怒外祖母的好呀。”
原本一直站着看好戏的三夫人孟氏脸色立刻变了三变.林文培像是被捏住了嗓子,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林文渊再一次仔细审视着欧阳暖,心想自己一直只是最忌惮宁老太君,没想到不知不觉间.早逝的大妹妹的女儿竟有了这般胆色.婉如不是说她已经将这丫头牢牢掌控在手心里了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1dquo;罢了.老太君既是不肯见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欧阳暖微笑着目送这群人愤愤然离去,转过身的时候.却看到杜妈妈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1dquo;怎么了?”
杜妈妈笑了笑.道:&1dquo;没什么,老太君还在等你呢,快进去吧。”
进了卧室,老太君jīng神倒像是好了许多,瞧着欧阳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才笑着对杜妈妈说道:&1dquo;你说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今儿你舅舅们都被你说的磕巴了。”
欧阳暖笑着走到老太君身边坐下:&1dquo;外祖母,不是暖儿会讲话,是他们理亏罢了。”
杜妈妈奇怪道:&1dquo;可是表小姐你怎么知道侯府后门曾有过女人闹事呢?
欧阳暖歪着头.看看老太君,又看看杜妈妈:&1dquo;因为我有神通啊,只要掐指一算,就算到啦!”京都能有多大的地方,有些微的传言很快就都传遍了.谁又不知道镇国侯府三老爷在外面包养了外室还找上门了,更何况欧阳暖一直派人留心这边的动静,更是早已心知肚明了。
老太君笑了起来,不免咳嗽了两声,欧阳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1dquo;他们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来的,大舅舅和大舅母在何处?”
杜妈妈露出为难的神色,道:&1dquo;大老爷本就身子很不好,总是受不得风,只能卧netg静养,这家里也都是靠老太君和大夫人撑着,但如今大夫人痛失爱子,自然十分悲伤.从昨夜开始便不肯出来主事了.若是不然.也容不得二老爷三老爷如此咄咄bī人!”
大舅舅林文龙虽然承袭了爵位.却是休弱多病、xingqíng软弱.比起身体qiang健x心机深沉的二舅舅林文渊的确是差了许多.前一世大舅舅也是缠绵病榻多年.最后还是早早逝去,爵位理所当然由在朝中颇有威名的林文渊继承.但林文龙才是自己的亲舅舅,林文渊却是继母林氏的同胞兄长,就冲着这一点,如今欧阳暖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松自如地夺得爵位。她想了想,对老太君道:&1dquo;外祖母,您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我该去看看大舅母,回头再来陪您。”
&1dquo;去吧,好好替我劝劝她。”老太君深长地叹了口气,面色笼罩着一层yīn云。
欧阳暖一直看着杜妈妈服侍了老太君睡下.才转身离开。
荣禧堂的五间上房有一道后房门.与后院相通。欧阳暖出后房门到后院,再从后院的东西穿堂穿过,走过南北宽夹道.便直接到了大舅母沈氏的院子。
丫鬟通禀后欧阳暖才走进去.只见沈氏穿了一伴石青色绣白玉兰花的缎面小袄.薄荷绣花长裙.神色疲倦地靠在罗汉netg上。她容色十分的苍白.脸上犹见泪痕,而沈氏身边的许妈妈则满脸戚容.站在一旁默默垂泪。
见到欧阳暖来了.沈氏qiang打起jīng神.道:&1dquo;暖儿来了.快过来坐下。”
在欧阳暖的记忆里.沈氏为人亲和大度.亲娘刚去世的时候.她跟着外祖母来看望,总是将自己搂在怀里耐心劝慰.相比虚qíng假意的二舅舅他们.这才算是欧阳暖的亲人。欧阳暖微笑着走过去.挨着沈氏坐下:&1dquo;大舅母。
&1dquo;好些日子不见,原来的小丫头都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沈氏露出一丝笑容,只是嘴角说不出的苦涩。
五表弟没了,只有他的至亲在为他哭泣,其他的人纵有泪水,却不是真心实意的.欧阳暖非常理解沈氏此刻的心qíng,轻声劝道:&1dquo;大舅母.你已经哭了一天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还有大舅舅、表哥表姐需要你照顾,还有家事需要打理&he11ip;&he11ip;更何况你这样,外祖母也会跟着伤心的。”
接着.欧阳暖低声道:&1dquo;许妈妈.我有话要单独对大舅母说。”
许妈妈点点头.让所有服侍的丫鬈婆子们都出去.远远地在院子里守着。又细心地将门关上.才回转身来。
沈氏再也忍不住泪水.嘤嘤地哭了起来,许妈妈忙递了帕子过去.沈氏接过帕子.一面哭一面低声道:&1dquo;暖儿你不知道,画儿他本来没事的.他是被人.....&1dquo;
许妈妈一听到这话.立刻开口阻止沈氏要说的话:&1dquo;夫人你急糊涂了.这话怎么好对表小姐说.快别说这些胡话了。”
欧阳暖面色一凛,道:&1dquo;许妈妈,大舅舅是我的嫡亲舅舅,我又是大舅母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不会和那些外人一条心的.你且放心口有什么话.你就让大舅母说完吧。”
许妈妈一直觉得这位表小姐是个被继母蒙骗的糊涂人.此刻听到她这样说倒真的是吃了一惊。沈氏这话早已想说.却既不敢对体弱多病的丈夫说.也不敢对年事已高的婆婆讲,急需要有人倾诉,已经说下去了:&1dquo;你大舅舅身子不好.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疏忽了画儿。他原本只是吃坏了肚子.只要清清肠胃便好.谁知道那庸医非说是痢疾.竟然用了虎1ang之药&he11ip;...”
欧阳暖慢慢地道:&1dquo;大舅母,那大夫是不是——&1dquo;
许妈妈叹了口气.道:&1dquo;除了老太君用的是刘大夫.我们其他房的主子生了病多年来用的都是周大夫.可半年前周大夫举家迁往南方.二老爷又特地请来一位姓徐的名医。”
名医?林文渊请来的只怕是毒医吧!可惜五表弟已经没了,再追究这个恐怕也查不出什么来。欧阳暖心中想道.口中却低声地道:&1dquo;大舅母说的这些.暖儿都明白.也能够体谅。只可怜老太君和大表哥.一个在那里气的病倒了.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伤心 &he11ip;&1dquo;
沈氏一下子愣住.不知道欧阳暖说的是什么意思。
欧阳暖温言细语地说道:&1dquo;五表弟是外祖母的亲孙子,她也是十分伤心的.大舅母还能够躲起来哭泣.她老人家却是一刻都不得休息,刚才二舅舅他们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求见.有他们在.外祖母纵有万般的痛也说不出口。
沈氏闹言十分惊讶,欧阳暖继续道:&1dquo;二舅舅一直想要承袭爵位的事qíng,大舅母心里也是清楚的.只是大舅舅才是长房嫡子,更加之外祖母还在.这爵位是无论如何落不到他头上去的。但容我说句大不孝的话,若是大舅舅和外祖母都阻止不了他的时候.一旦让他继承了爵位,大舅母可曾想过,到时候大表哥如何自处?”
林之染是林文龙和沈氏的嫡长子.若是林文龙一直身体健康.将来继承爵位的肯定是他.但丈夫的身体没有人比沈氏更清楚,只怕他撑不了几年了,之染还是个少年,如何争得过二房那群豺1ang?一旦让林文渊得到爵位.自己这一房人纵然不被他驱逐出去,染儿的前途却也全毁了!
”大舅母,你想一想,若是你继续这样伤心,任由那些人对外祖母一步步紧bī下去.外祖母倒了.大舅舅也就倒了.真正谁会得利?画儿是你的幼子,你疼惜他我们都知道,但之染表哥是你的长子.你生他的时候差点难产挺不过去.产婆问你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让之染表哥活着,你这么的爱他.忍心看到他将来无所依靠、被人欺凌吗?”
这些话.正是许妈妈想说却碍于身份不敢说的,全被欧阳暖说出来了。大夫人过度悲伤不肯出来主事,便宜的正是二房那些人.一旦他们bī死了老太君,大房又能撑得了多久?到时候毁掉的只怕是大少爷林之染的将来啊,她看到沈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qíng,赶紧劝说道:&1dquo;夫人.表小姐说的是,为了大少爷着想.您一定要振作起来!&1dquo;
沈氏沉默了许久,欧阳暖也不催促她,只慢慢等着。一直到沈氏轻轻的点了点头.道:&1dquo;我明白了。”
她的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神qíng却已经明白过来。
欧阳暖知道她已经想通了.便对许妈妈道:&1dquo;劳烦您去给大舅母打一盆水来擦擦脸。”
许妈妈应声去了,欧阳暖却拉住沈氏的手.低声道:&1dquo;大舅母无需不甘心.忍之妙用,韬晦待机,将来多得是报仇雪恨的机会。”
沈氏愣愣地看着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外甥女.万万料不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嫁到侯府第二年,大姑娘林婉清便出嫁了,两人虽相处时日有限,却十分谈得来,林婉清去世后,她真心为这个小姑伤心感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年纪小小的外甥女将来会无人教养,想不到她如今,....竟出落得比林婉清更要聪明百倍.最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竟懂得百般忍耐、伺机而动的道理,想到这里.沈氏慎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