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汪铭又是一声长叹,从这一声长叹中,张杨听出了汪铭那无尽的悲凉与无助。
听到汪铭的讲述,张杨不禁有些惊诧,之前只是觉得这汪铭有些不一般,如今看来,此人果然不凡!这一席话,可不是一个寻常匠人能够看得透、说得出的!
只听汪铭继续道:
“汪家世代、为让世人重视匠人而奔波,怎奈,匠人的地位却是每况愈下。到了铭祖父那一代,为了振兴匠人行业、改善匠人处境,使得匠人不再是世人眼中的贱业,便举家搬迁来了边塞之地云中郡。
因为边塞之地常年战乱,这里的军队,需要匠人用高的技艺,打造精良的铠甲、兵器,这里的百姓,需要匠人去修筑坚固的坞堡,所以对匠人的轻视会少一些。祖父便想着,由此地开始,或许能慢慢增加匠人的影响力!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虽然在这里的军人百姓,对匠人的态度友好一些,但他们受士大夫阶层的影响,同样是将匠人视作贱业。
铭祖父见此,心灰意冷之下,将大任交予家父,便郁郁而终,家父同样立下誓言,要振兴匠人行业,谁料大汉居然慢慢地放弃了云中郡,汪家多年的谋划一朝落空,因此,家父便将大任交托与某,同样郁郁而终!
如今铭亦是心灰意冷,不敢再有太多奢望,只是勉力支撑着,不至于祖辈的技艺荒废,也就罢了。
但愿有生之年,能看到匠人处境有所改善的那一天,也就足慰平生、死而无憾矣!”
说到此,汪铭神情变得极为落寞,苦笑着继续对张杨道:
“不怕稚叔取笑,铭在内心之中,甚至是、连汪家的技艺是否传承下去,都在犹豫!
他人将自身所长传承下去,乃是为了使得后人蒙荫,匠人传承技艺,却是会让子孙后代继续受人歧视、继续低人一等,这让吾等匠人于心何忍啊!”
张杨不知道匠人以后的处境是如何,但是尚且年轻的他,最不缺乏的便是不服输的劲头。或许是年轻冲动、又或者是还没被现实的无奈磨平棱角。因此张杨当即反驳道:
“志远兄,何必如此消极!汝汪家仅在云中便坚持了三代,再往上数,还不知传承了多少代。
如此多代人、苦心钻研的技艺,如此多代人的苦心坚持,岂能到志远兄处便戛然而止?
既然知道此技艺于国于民有利,那便要坚持传承下去,即便有万般放弃的理由,仅是于国于民有利一条,便应该有人传承下去,甚至还要扬光大!
奋勇向前,或许尚有一线生机,若是放弃了,那便彻底没了希望!志远兄以为然否?”
看着陷入沉思的汪铭,张杨继续加了把火道:
“志远兄!吾等连死都不怕,依然在这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环境下挣扎,汝岂能因被视为操持贱业之人,而忘却自己数代人的坚持!须知,那可是吾等汉人的瑰宝啊!
吾大汉强大时,杀得蛮夷之辈落荒而逃,莫非仅仅凭借的是武力强大?
非也!
凭借的乃是远蛮夷的智慧与技艺!
如此宝贵的财富若是失传,志远兄于心何人啊!”
汪铭被张杨之言触动,慢慢地一扫颓然之态,重新恢复了自信。只见汪铭整理了一下衣袖,向着张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稚叔开解!不曾想,稚叔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见解与胸怀,委实令人钦佩。
稚叔放心!有了今日稚叔这一番话,铭再也不会因他人轻视而迷茫;定然继续精研技艺,并穷极一生,将汪世代传承的技艺,扬光大,不负稚叔今日的一片苦心!”
张杨这才满意地笑道:
“不错!如此方为大丈夫!哈哈哈哈……
某平生之志,乃是杀尽异族,将这云中郡、乃至并州、甚至是整个大汉所有的蛮夷之辈,亡其种群、绝其苗裔!
志远兄,某之志向与汝一般,亦是极其的艰难,吾等共勉之!”
汪铭眼光一亮,大赞道:
“好胸襟!好气魄!好志向!古语云:附骥尾则涉千里,攀鸿翮则翔四海,汪铭愿与稚叔共勉之!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