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郑永华是个非常虚荣的女人,这些年谢氏从酒店产业中捞了很多钱,她终于可以脱掉粗布,拿起名牌包,开始把自己当富太太。
但她手上洗菜做饭的粗糙痕迹还是时刻提醒着她的过去,于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当然就是从小耗尽一切资源培养,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小公主姐姐。
她指望姐姐早些挤进那个圈子。
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备用品。
可笑谢糖上一世待在乡下,还总听外婆讲父母白手起家的故事听得愣了神,对快要记不清面容的父母满满的都是敬佩濡慕之情。
这一世她不会再那么傻了。
谢糖微微偏头,没有理会她递来的水,轻轻掀开被子,沉默地弯下腰去系鞋带。
“不想喝”
郑永华微感诧异,从自己方才进来起,这孩子看自己的眼神就怪怪的。态度也冷淡得古怪。要是换做平常,自己关心她两句,她还不得高兴地把一杯水全喝了。
不过郑永华只当谢糖大病初愈,在学她姐姐撒娇,因此也没说什么,上前去帮忙收拾病床:“既然不想睡觉,那就早点出院。”
谢糖刚要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看来是肺炎刚好,还有些吃力。
她遂又坐了下去,微微喘气。
郑永华瞧她这样,又是嗔怪:“你还在和你姐姐斗气呢,不是说好了一块小石头而已,送给姐姐了就送了,谢糖,你再这样,就太小气了。”
谢糖没理她。
她将手搀到谢糖胳膊底下,打算将谢糖扶起来,没料谢糖又是冷漠地抽身,站稳了,朝着病房门口走了。
谢糖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自己在医院里多待了一天,刚好没见到去了家里的奶奶。
奶奶在谢家是相当有分量的一个人,虽然出身农村,但非常有见识。当年雷厉风行地掏出积攒多年的老本,给谢父去创业,选择酒店这行也是奶奶的意见。可以说如果没有奶奶,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暴户谢家。
谢父还算有孝心,公司创立起来以后,便把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全记在了奶奶名下。
这可不是小数目,等谢氏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壮大之后,奶奶何秀娟算是最大的股东了。
母亲郑永华就急了啊,常年给谢父吹枕边风,让他尽早把股份拿回来,但奶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直将股份牢牢握在手里。
因此婆媳关系并不怎么好,母亲对奶奶巴结中带着畏惧。
而奶奶这个人本身也非常严苛,不苟言笑。
上一世的谢糖从小被寄养在乡下,和这个奶奶就没见过几次面,不仅生疏,还很害怕,每次奶奶来,都飞快地找借口溜出去。
可谁能想到,上一世母亲将自己困在别墅二楼,以防自己妨碍姐姐订婚的时候,是奶奶这个已经年近七十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带人来将自己接走。
别墅到处都喜气洋洋,母亲特地叫来干花师和糕点师来准备订婚宴,压根没人多问一句二楼被锁起来的房间里,二小姐吃饭没有。
谢糖被关得精神崩溃,直到听到奶奶强横地指挥人将门打开的声音:“我不管你是想为翩跹还是为谁,谢糖也是我孙女,今天我必须带她去我那里!郑永华,你再拦着,我这把老骨头手里的股份你就别想要了!”
只是后来,奶奶糖尿病进了重症监护室,最后一个护着自己的人也不在了。
……
谢糖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有些恍惚,而这种恍惚在她走进别墅,见到冷着脸坐在餐桌旁边,正对父亲严厉批评的奶奶时,更是变成了快要从鼻腔中涌出来的心酸。
“奶奶。”
她轻唤了声。
一家子的人望着谢糖,都有些莫名。
尤其是坐在沙上的谢翩跹,更是皱起了眉。怎么突然这么亲热
谢翩跹也不喜欢一身糙茧的谢老太,不过她比谢糖聪明,心里头再嫌弃奶奶身上的味道,面上也会装出柔顺乖巧的样子,一口一个甜甜的叫奶奶。
谢老太也是听说孙女谢糖肺炎住院,才特意来看一眼,但没想到谢糖还在医院没回来,她刚进门,就被谢父公司财务上出的一点状况给弄得满肚子气,差点忘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别墅门口的小姑娘瘦瘦白白,朝她走来,湿润的眼眶透着欣喜。
那惊喜从漆黑漂亮的眸子里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不似作伪,也不像这其他几个晚辈见到她时,嘴上恭恭敬敬,背过身去都嫌弃她一身老人味。
谢老太心情也不由得好了几分,十分难得地对谢糖和颜悦色招招手,“糖糖,过来,怎么就突然肺炎了都十五了,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谢糖走过去坐在奶奶身边,看了眼谢翩跹脖子上挂着的玉石,没有说话。
谢翩跹生怕谢糖先开口告状,赶紧柔声道:“糖糖,你就原谅窦雅然吧,她也是不小心才没拉住你,让你掉进水里,事后我已经批评过她了。”
她瞅了眼谢老太的神色,又微笑着找补道:“我让她买一大堆你喜欢吃的零食,专门给你道歉好不好”
上一世的谢糖虽然渴望亲情,但由于在乡下长大的缘故,脾气相当倔,并非这么好说话。
她记得她病好后,谢翩跹的确让窦雅然来给自己道歉了,但自己失去了外公的玉石,又刚刚大病初愈,见到窦雅然在自己面前冷嘲热讽的嘴脸,一个没忍住,狠狠揪着她头,把她往外赶。
最后的结果自然又是,被父母皱眉嫌弃自己性格太野,整个一乡下来的村姑,哪里有城市大小姐的气质,罚自己闭门思过。
自己总是吃闷亏,这一世再也不会这样了。
谢糖抬起头看着姐姐,淡淡应下:“好。”
谢翩跹一愣——好谢糖这丫头长记性了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
“不过不是她没拉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