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脚下停了停,从回廊闻声望去。
梅诩站在院中央,见他回头,将人上下打量了几回。见他大体无碍,略略松了口气,道:“秋林围猎可还顺利?”
楚晋道:“和往年没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那便是同往年一样,楚戎依旧拿了第一,而他依旧在不上不下、最不起眼的位置。
对此梅诩面上倒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转而问:“听说世子的马惊了?”
他会得到这消息也不奇怪。今日楚晋会进宫也有这部分原因,秋林围猎出了这样的乱子,楚观颂再怎么不喜欢他,也难免要借此事关心他几番。
“是。”
楚晋没有否认,“不过好在控制住了。”
他将受惊的马追了回来依旧形容体面,没有狼狈不堪,在明里暗里意外或不甘的视线注视中,毫无损地回到了夏宫。
即便如此,他却没感受到任何化险为夷的轻松。这背后又有多少人的算盘落了空,他也不想再去计较。他闭上眼,眼前都是那人身下艳如枫红的血,大片大片地绽开,铺了满地。
楚晋无端感到有些心焦。他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后院的方向,还有数步的距离,嘴上的回答愈敷衍,打算应付几句了事。
“那便好。”
梅诩听完欣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公子今日身体好些了,你这几日的事情,都去与他回禀吧。”
“……”
楚晋收回视线,“好。”
等梅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停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于,脚下的方向一转,往去后院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秋日新雨过后,湖面也落了一层残红枫叶。楚晋走过石桥,瞥见九曲亭里的人影,脚步顿了顿。
下一秒他便恢复如常,神色自若地走了过去。
一面狐绒披风搭上了对方的肩膀,楚晋语气平静:“公子,天冷,小心染上风寒。”
琴声一停,随即对方抬起眼,目光很淡,不冷不热地望了过来。
他面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唇色惨淡,身形也比寻常人消瘦许多。即便如此,这副病体也并未让他显得弱人三分,清俊眉眼中的冷漠未减丝毫,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
“听说你的马惊了。”
他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缘由。”
楚晋给他披了披风就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已经习惯了这般不平等的问询,语气平缓,回答道:“那匹马被人下了料,一旦被刺激,就会狂伤人。”
公子垂着眸,不紧不慢地拨了几根弦,琴音嗡鸣,沉响不绝。
“所以,你故意惊了马,从而理所当然地换了另一匹马?”
他慢慢开口,“这不像你的作风。”
楚晋没有说话。
在那种情况下,按照他往日的做法,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会装作若无其事地骑上那匹被下了药的马大不了被摔断几根肋骨。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也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法。
公子抬手,抚平了震颤不止的琴弦,亭内倏地一静。
“你什么时候会害怕受伤了?”
他听不出情绪地问,“身为魄,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命看得太重了?”
楚晋蓦地攥紧了手指。
“……是我的错。”
他说。
公子无波无澜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又锋锐,直直刺破了他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