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一个人的夜晚,周济慈总会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周公馆。
他怎么也逃不开这场噩梦,身后有一群看不清脸的人正在追他,前方是阴冷黏腻的黑雾,伸手不见五指,找不到方向。
周公馆曾经属于港城周家,周家小有资产,但人丁稀少,只剩下个年老的鳏夫和女儿相依为命。
家主年老过世,膝下唯一的小姐又出嫁后,这座公馆便成为一座阒寂无人的空宅。
周小姐命不好,结婚几年后丈夫便意外去世,但周小姐年轻美貌,自然不愁再嫁,没过几年便改嫁给一位从美国回来的新贵。
她随新丈夫搬回童年生活过的周公馆,这座被岁月遗忘的空宅才逐渐有了人气。
新姑爷的脾气很是古怪,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从外表和衣着看起来都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但眼神里满含冷漠和嘲讽,好像……他一直在愤怒。
他不会给你一种被轻慢的感觉,但他那种疯子般的眼神总是让人很害怕,仿佛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因为他的喜怒无常,公馆里所有的佣人都很害怕他。
新婚不过二个月,小姐便因病去世,这座原本生机勃勃的公馆开始变得压抑,玫瑰花园因为失去女主人的照料而变得一派颓败荒废,杂乱无章。
小姐去世后,新姑爷的脾气也愈发古怪起来。
公馆里冷冷清清的,每到夜晚都会回荡起怪异的回声,虚幻而阴森。
黑夜降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巨大的月轮破开云层,悬挂在高高的屋顶。
男孩坐在月台上,他全身雪白,纤细的小腿自然地下垂,仰着一张苍白的小脸望向挂在屋顶的月亮。
月光照亮男孩的眼眸,他的眼眸干净得像是浸泡紫罗兰的井水,但眼里却空荡荡的,仿佛一个不会思考的木偶。
他在发呆。
寒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肩上,给他小小的身体笼上一层朦胧的光边,令人有种不真实感,仿佛他是游荡在这座公馆里的幽灵,随时都会消散。
男孩缓缓站起来,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那大大的圆月。
这时,公馆寂静压抑的走廊却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小贤,你跑去哪里了?”
已经是深夜,公馆里的佣人们都已经陷入沉睡,男人的皮鞋漫不经心地踩在木地板上,门一扇扇地推开,风开始呼啸,仿佛锯子在撕裂空气。
“你是在和爸爸玩捉迷藏吗?”
男人轻笑着,他的笑声回荡着在空荡荡的走廊中,一种阴森逼人的气息油然而生。
他在找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男孩空荡荡的瞳孔里终于有了色彩,那是深入灵魂的恐惧。
他跳下月台,爬到柜子里躲好。
男孩整个人蜷缩在柜子里,努力把身体团得很小很小,有些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眼睛睁得大大的,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寂静,男孩
只能听得到摆钟的滴答声和自己的心跳。
脚步声逐渐逼近,男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了一下,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搜寻一番无果后,他好像又走了出去,低沉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过道里消失。
男孩依旧没有动弹,小脸纸一样的苍白,甚至有些泛青,一副薄命相。
“小贤,原来你躲在这里。”
男人打开柜门,英俊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
他不知什么时候调转回房间,水银般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撒在他白皙的脸上,他的脸英俊不凡,举止温文尔雅,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当看到柜子里的男孩时,他的眼睛里射出跟火光一样吓人的光芒。
见男孩的肩膀微微抖动,小脸惨白得像是要立刻死去,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说不清是怜悯还是讽刺。
他伸出手,温柔地把男孩从柜子里抱了出来。
他用手轻抚着男孩的后脑勺,温声道:“晚上别到处乱跑,爸爸送你回房间睡觉。”
男人稳稳当当地抱着男孩,一步步地走上四楼。
男孩的卧房里,满屋都是胡桃木的家具,房间中央是一架华丽的大床,床上垒着厚实的天鹅绒毯,几个精致的娃娃坐在床头,满地都铺着猩红色的地毯,力图让房间主人的脚沾不到一丝灰尘。
显然,这是属于女孩的房间,牛奶一样温暖香甜。
“大小姐,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但你讨厌我,以为爸爸是想要儿子。你打我骂我,你这样折磨我,可我还是不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