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奋力脱身出来,重?支起剑朝她猛刺。她回神抵挡,却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之势。一个已经心不在焉的刺客,败局已定。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竟不顾当胸掼来的冷剑转身朝院中的涂云开劈去,分明是搏命的架势。
“噗”
得一声,剑从右肩下穿过,快到使剑的人都楞了一下。
他迅地将剑抽回,但仍不可避免地被喷出的血溅湿了衣袍。
她捂着?肩颤了两下跪倒在地上,血从五指间汹涌溢出,她拄剑想站起来,结果?那软剑在地上打了个弯,便同她的身子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她似乎看到了远处一道模糊的影子,穿着淡青色的飘逸长裙,裹着鹅黄轻纱披帛,在满树白色的梨花雨中,款款得朝她走来。
她绽开神仙样的笑容问她:
“青梨熟了,可以吃吗?”
那是她听过的天底下最笨拙的语言,却轻易地掳走了她的芳心。让她忘记了身上背负得血海深仇,让她误以为只要时日久了,她未尝不能利用她的眷顾,撬动她与涂家坚不可摧的堡垒。
是,她的确是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了她,引诱了她,最后在惊觉一切都是场空梦的时候又断然地抛弃了她。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李靖梣从来都是李靖梣,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她的权位。这是她从一开始就宣判得结果?啊,她竟然到最后才明白是自己一意孤行编织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如今梦醒了,一切都应该回到原本的轨迹上来。
可是她好不甘心,就差一步,她就可以杀掉涂云开。就差一步,她就可以切断他们的纽带,不必与她正面为敌。就差一步,她或许可以尝试着?重?拥她入怀。
背后的血洞仍旧汩汩往外流血,她的身子扭成一团,十指像鹰爪一样抠着?冰凉的地砖,似乎还?想撑起来奋力一搏。
云种仍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剑,是从她骨肉中穿过。在侍卫们的群刀落下前,他脑子里闪过李靖梣被泪水糊花的脸,闪过花卿在梨花树下抱着她打转时的雀跃容颜,闪过那个悲凉的雪夜,她陪着酩酊大醉的自己一直坐到酒醒才肯离去,他突然历声大喝:“留活口!”
本以为一切已经来不及,这时,又一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跳下,千钧一之际,飞身过来,挑开了侍卫的兵器。将地上的人抱起来,飞快往院门口奔去。
“拦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驸马大吼,离得最近的侍卫立即冲上去,当空要劈,却被那黑衣人矮身闪过。随即使出一记轻巧的侧前踢揣到他的小腿,不收脚继续用膝盖撞上他的胸口,将人撞晕过去。
他的武功极高,高到出了云种的想象,即便右臂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左手执剑与群卫缠斗,亦丝毫不落下风。他无心恋战,格开人就走,眨眼间就在侍卫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人扬长而去。
“别追了!”
云种喝道,“当心他杀回来,保护殿下要紧!”
驸马心有不甘,但看到李靖梣已经出现在了房门口,只好撤兵回来,把?侍卫统统调到她身前,布置上层层的甲卫,防止再有人行刺。
李靖梣离得很远,并没有将驸马房门外生的事情看得很清楚。只听到云种情急时的一声大喝“留活口”
,之后受伤昏迷的刺客被同伴救走,不知生死。
此刻见涂云开满身是伤地走过来,她的眉头本能皱了一下,吩咐道:“传太医来,为驸马检查一下伤势!”
涂云开心口一热,两步迈上台阶,揽住她的腰肢,小心翼翼地关怀道:“我?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有没有受惊?”
李靖梣摇摇头,神色恍惚地触到那刺客流在石砖上的血,被月光映得黑漆又潋滟,胃里忽然涌出一阵反感恶心,几欲干呕。
暮云种刚要过去将大致情况禀报,看到她突然埋头在涂云开的肩上,身体一阵阵瑟缩,脚步顿住,没有再上前。
事后,在追查那两名刺客的来历时,涂云开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我?认得第二个黑衣人的武功路数,如果?所?料没错的话,他就是秦谅,现在就在敦王府当差,看来,敦王府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云种一惊,下意识地顾向李靖梣,以为她会对这个名字,以及由这个名字延伸出的另一个人,作出一些强烈的反应。但是,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根据线索布置了一些防范和应对事宜,便起驾回了东宫。云种欲言又止,可是一个突然的想法,让他把?即将脱口的话,统统地咽回了肚子里。
连他都能看出的身形、步伐,她可能早就猜到了吧!
也许,这样忘了也好。
最后一次见花卿已经是四年以前了,这四年里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李靖梣生下长子李州煊以后,东宫和涂家的关系非但没有更进一步,反而比四年前更疏远了。甚至,李州煊也没在东宫抚养,出生后就被送到了涂家,由私下经常抱怨“娶个媳妇连孙子都不是自己家的”
涂夫人照看。涂家虽然对此颇有微词,但也明白如果?李靖梣将来继承皇位,李州煊最多也只是个皇子。在玉瑞如果?女帝继位,继承人就必须是女儿,然后择开国皇帝的远支后代为夫婿,所?生长子立为太子,以示帝位仍在太|祖李盎桓一系传承。这是玉瑞传了两百多年的规矩,轻易动弹不得,所?以,他们更希望要一个外孙女,将来好继承皇太女的帝位。只是如今的东宫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四年前可以任由他人摆布的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