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大娘握住丁志光的手,絮絮叨叨地。
“你姐现在怎么样?你们搬走后,再也不回来,想见你们一面都难。”
丁志光压在心里的苦闷,刹那间无条件地浮在脸上,但他知道芬大娘这样的问话是自内心的关心,非虚情假意地打探。内心一瞬间的痛苦很快就被拉回了现实,他关切地问。
“好,一切安好。大娘,你们现在过得好吗?”
丁志光这句废话似的问候,却让芬大娘乐得合不拢嘴。从芬大娘那健朗的身体便可知,芬大娘现在的日子应该比较舒心。
“好、好。”
芬大娘正是丁志光三年前从警校毕业分配回到七里屯后,办的第一件刺手案子。那件案子在天水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后,案子结束后,丁志光从七里屯直接调上天水城的公安局。虽然案子办得漂亮,但在丁志光的心里一直因那件在外人眼中轰轰烈烈的案子而暗自苦闷。
丁志光从小出生在七里屯,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相继离世,他是被这个世上唯一的姐姐,丁雨花一手养大的。他自知家里穷,读书时比别人还要奋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年高考,他以城里第五名的优异成绩考取天城大学。报志愿时,姐姐一句话改变了他藏在心底的梦想,让他笔尖一转,把心里梦寐以求的医生愿望,换成了姐姐的意愿——警校。毕业那一年,丁志光申请分配回到土生土长的七里屯派出所,当个普通干员。
刚走上工作岗位那段光景,丁志光每天下班,从单位回到姐姐家,总能听到姐姐叨叨扰扰地分享着,屯里一些人对她的看法。特别是那个阮村长,平时连个正眼都不愿瞧她一眼。自从丁志光回到七里屯派出所上班后,阮村长只要见到丁雨花,就满脸笑容地上前打招呼,不止阮村长对丁雨花刮目相看,七里屯所有人对丁雨花的态度都多少生了转变。
村民只是对丁雨花一些言语和态度上生微妙的变化,但这些微妙的变化足以让一直活在底层又从小受尽唾弃的丁雨花倍感开心,倍感满足,倍感荣光。丁雨花所经历过所有的苦,被村民投来带着滤镜后的热情眼光治愈了。丁志光目前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心中所愿的,但从姐姐的变化中体会到了幸福,自己终于有一天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也能让姐姐有了扬眉吐气的时候。
丁志光每次回到家,看到因生活的窘迫为了生存下去,时刻不停劳作着,让眼前这位只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过早衰老,心就隐隐地作疼。如果不是刻意提起,人们压根无法把丁雨花想成是丁志光的姐姐,而是他的妈妈。瘦削的身体,干瘪的脸上爬满了一条条比蚯蚓还粗的皱纹,即便没有笑,一条条皱纹都赫然铺满脸上。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全挤成一团,比哭还难看。
听着姐姐嘴里叨扰着一些废话而内心独自幸福着,心里因不能当医生而成了警察的委屈一扫而光,甚至有时还被陶醉在幸福中的姐姐所影响,心里滋生出对目不识丁,却有远见卓识眼光的姐姐有那么一点点的佩服。
小的时候,父母因病相继离世,丁志光小小的心灵就刻着学医的梦想。他幼小的心始终有一个结,父母年纪轻轻就被病魔夺去生命这件事,他把这个不幸归为,穷和知识落后,学医成了他从小刻在心里的愿望。
但他觉得姐姐为他牺牲大半辈子,自己为姐姐牺牲那么点心愿实在不足挂齿。姐姐为了把丁志光抚养成才,从小独自用瘦弱的肩膀把一个残败的家给撑了起来。丁志光读完初三那年,不忍看着姐姐一人为了养活姐弟两人,一年365天,每天天不亮就游走在乡里的各条小道上捡破铜烂铁、空瓶子,无数次为了捡一个别人扔掉不要的瓶子,被人骂得狗血喷头,甚至还挨一些下三烂人口无遮拦的调戏。一度想过辍学来减轻姐姐的负担,被姐姐强烈的制止,才有他今日穿上警服的机会。
姐姐从小面对无端飞来辱骂的言语,莫名遭受投来鄙视的眼光,甚至还遭到那些比在厕所粪便还臭的唾沫星子喷在身上、脸上。她小小的年纪面对这些委屈,除了默默心里承受着,却未曾吭一声。好几次,丁志光看见了,都想上去狠狠地把对方揍一顿,但都被姐姐死死地拦住。
从小吃尽苦头,受尽白眼,这些都不算什么。丁雨花到了婚嫁年龄,村里的媒人看到丁雨花家里穷,又独自抚养着一个弟弟在读书,都摇摇头说谁家汉子想讨你这穷酸姑娘,还带着一个包袱。
时间把丁雨花养得虽称不上婷婷玉立,但绝对五官端庄。有一天,村里那个掉进钱屁股的媒婆独自上门,媒婆假惺惺虚寒问暖一番。丁雨花深暗其意,但不好意思开口驱赶,只能礼貌性如机械般地应答着。
媒婆称丁雨花凭着自身的样貌,找个好人家的男人嫁了,其实也挺容易,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以后不要抚养弟弟了,只要丁雨花答应这个条件,媒婆立刻帮她提亲。
丁雨花两眼一翻,怒斥媒婆一番。
“人可以无知,但不能没有良知。我丁雨花这辈子可以不嫁,但不可以不养我弟。”
媒婆被丁雨花怒骂后,非旦不觉得难堪,反而笑嘻嘻地说出让丁雨花鄙视的言语。
“你要是不嫌弃,就给村里的蔡老头子当填房,他年纪虽大点,但人家有钱。”
媒婆主动上门,看似是为丁雨花着想,实则是为自己的口袋里那几个臭铜板。
丁雨花,眼泪扑嗒嗒地掉下来,自己再怎么不济,也不济于一个黄花闺女嫁给跟自己父亲年龄差不了多少的人去填房吧。媒婆这种极具侮辱性的言语,竟堂而皇之在自家里说,简直就是没把姐弟两人当作人来看待。
坐在屋里的丁志光握紧拳头,赫地从书桌前站了出来,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