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各色达官贵人,都穿得花团锦簇,互致寒暄——太太们见了,就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一番,一旦现对方哪件衣裳、饰是自己没见过的时式样,就得下死力狠盯几眼,性子急的当场就得询问出处,顺便上手摸几把,□□自然说得软和招人听,于是被询问的太太也会面有得色,进而和盘托出。
而男人们则干脆许多,大多互相吹捧几句,客套一番,然后就面面相觑,直到有忍不了的拉着已经阻碍了交通而不自知的太太到自己定好的散座或包厢里去,让他们在那聊个透。
奉九看到了两个自己的同年级同学,本想下去找她们聊聊天,但一想身边还坐了个绊脚石,就兴致缺缺了。
忽听得茶房在外面通禀,说鲍家少爷要见宁铮,宁铮沉思了一下,这鲍以宁是在抚顺负责银矿开采的,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叮嘱奉九自己在这好好呆着,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帷帐一动,奉九还以为宁铮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没回头,继续低头看热闹,忽然一道温煦的声音响起:&1dquo;看什么这么专心?”
奉九面露惊喜之色:&1dquo;宁鸿司!怎么是你啊?”
宁铮的侄子宁鸿司一身长袍马褂,倒是显出与平时浓浓的学生气不一样的成熟儒雅来,&1dquo;母亲和海城的小姨来看戏,我陪她们来的,坐在二楼那个包厢里。”他左手一指,奉九看出来好象正是刚才宁铮领着自家俩亲戚去的宁家包厢。
&1dquo;哎呀,还坐得下么?我家亲戚给你们添麻烦了。”
鸿司摆摆手:&1dquo;哪里?隔壁包厢也是我们家的,坐得下,今天家里人来看戏的并不多。”
奉九这才意识到宁家明明在二楼有两个包厢的&he11ip;&he11ip;
鸿司看见奉九忽然有点恼怒的神情不禁一愣,于是眼神意带询问地看向奉九,奉九也不好解释宁铮的动机;不过,她现在倒是对宁铮的安排也有满意的一面——就算是单独跟他呆在一个比较密闭的空间她也认了,因为在楼下不管是跟唐家人还是跟宁家人,都得拘着礼数,人都得&1dquo;端着”,几个时辰下来会很累人。
奉九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宁铮面前,做真实的自己。
奉九没话找话,只好问鸿司,&1dquo;你喜欢哪种戏剧?”
鸿司看了奉九一眼,&1dquo;皮影戏。”
奉九笑了,&1dquo;我也是,就爱看皮影戏,其他的,其实都没多大兴。”
奉九看了看包厢里的空间:&1dquo;要不然你也进来坐,让他们添张椅子就成。”
鸿司刚要回答,宁铮及时地拉帘进来了,让人都怀疑刚刚他是不是一直立在外面偷听:&1dquo;鸿司在这啊?刚刚我看大嫂派了翠喜正满哪儿找你呢。”
鸿司听了,自然得跟他们道别,奉九瞄了撒谎都不带脸红的宁铮一眼,轻哼了一声。
这么一顿打岔,大戏终于开场了。
唐家和宁家都没有象当时奉天的很多望族那样,在家蓄养皮影戏班子,所以奉九总觉得看不够,今天上来的就是名满东北的安心斋,演的是热热闹闹的《大闹天宫》和《穆桂英问路》。
皮影戏又叫灯影戏,很是神奇——就那么几个人,再加上阴刻的景片和道具,比如玉皇大帝的金銮殿、王母娘娘的蟠桃园、猪八戒的钉耙、李逵的板斧,却是色彩华丽鲜艳,繁而不乱,花纹间隙雕镂透空,就能把滔滔海水、熊熊烈火、孙猴子的腾云驾雾什么的表现得惟妙惟肖,而孙大圣手里的金箍棒居然也能瞬间或细或粗、可长可短,唱词也是有的,奉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乐在心上,没一会儿巴掌都拍红了。
宁铮在旁边看着,这是有多久没看到奉九自内心的欢颜了?两个人最近的几次碰面,除了吵嘴,就是&he11ip;&he11ip;,相比之下,他好象更喜欢看她这么明媚的笑容。
接下来就是京韵大鼓了,奉九听得一会儿,不觉有点犯困:又到了午睡的点儿了。
奉九的午睡执行得一向是雷打不动,长期形成的生物钟让她的眼睛有些酸。
不禁斜眼偷看宁铮,想着这假洋鬼子应该哈欠连连了吧,没想到他始终腰板挺直地坐在沙上,后背都没靠过一下,倒让人想起他的职业军人身份。
奉九心里呐喊着,你倒是表现点不耐烦啊&he11ip;&he11ip;宁铮觉察到奉九的凝视,转头冲她笑了一下,又转过视线聚精会神地观看台上表演。
奉九能怎么办,她很无奈,只能勉力维持着。
再过了一阵儿,已经到了未时一刻,茶房端进来了茶点,是苏州稻香村开在奉天的店做的,有南派的荷花酥、也有满族风味的萨其马、牛舌饼,还有山楂锅盔、枣泥方酥,开口笑,奉九很是大快朵颐了一阵子,扭头看看宁铮,根本没吃,只是盯着戏台上唱京韵大鼓的一个女子出神。
奉九本来对他印象好了一点,因为他今天没动手动脚,好歹算个守信之人,不过现在看着他盯着人家专注的目光&he11ip;&he11ip;还是原来那个人嘛。
奉九低头对对戏牌,也跟着抻长脖子往下看,现下在台上的是个角儿,艺名叫小彩红,看来是人到中年的李白银的接班人,所以才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推出来力捧,指望一炮而红吧?
奉九仔细看这个小彩红:穿着枣红色织锦缎凤凰格的夹棉长旗袍,烫着手推蛋卷式的烫,看容貌清丽秀美,年纪应该不过十六七,这型倒是显得她老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