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已经不用他担心了呢?我向他招招手,喊他和我一起坐在对着整片整片薰衣草的田埂上。
“姜锐,出来玩真的不错。”
姜锐长长地“哦”
了一声:“不知道一开始是谁不情不愿的。”
“很开心。”
“真的?”
我朝他笑了笑。我们一起并排坐了一会,我从那一望无际的紫色中收回视线,把行程表扔还给姜锐,“听说还有很多很多向日葵啊,怎么都没看见,走吧,下一个目的地,出!”
出来玩真的很好,起码会明白,路途的风景再美,也要舍得及时告别。因为它不属于我。
就这样打打闹闹的,我和姜锐一路游玩过去,八月份我们到了德国,意外地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我的手机不是全球通,他的电话打到了姜锐的手机上,说自己来德国考察项目,叫我和姜锐一起吃顿饭。
在德国街头的普通小餐厅里,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爸爸,依旧是那么的意气风。他一直是个英俊的男人,而妈妈却是长相平平,我记得小时候爸爸老是抱着我跟妈妈打趣,“幸好咱们女儿不像你,不然将来就不好嫁喽。”
妈妈就佯怒,然而带着我见朋友的时候却爱夸耀:“我们家曦光幸好不像我,像足了她爸爸,他们聂家啊,一家子男男女女都漂亮。”
语气中总是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自豪。
我的爸爸妈妈,在那个女人出现前,感情都是很好很好的。
我们点了食物,不咸不淡地边聊边吃,话题就像盘子里的面包那样干巴巴。吃完爸爸夸赞了姜锐几句,又看了看我,姜锐向来十分会察言观色,立刻识趣地站起来说:“外面挺热闹的,姐,我去买点小玩意,你们先吃。”
剩下我和爸爸单独相对,一时都没说话,半晌爸爸开口问:“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
我随意地说,“听干妈说还有追求者追上门的,行情比我都好。爸爸,搞不好妈妈会比你还早再婚呢。”
“你胡说什么!”
爸爸立刻板起了脸,“我说过我不会再婚的。几十年的老朋友身体不好,最多还有几年的活头,我照顾一下难道不应该?我跟别人清清白白的,你妈妈就爱捕风捉影胡思乱想,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是啊是啊,不过是老朋友,不过是照顾一下。
我心里冷笑。爸爸嘴里那个“老朋友”
曾经是他的初恋,后来嫌弃聂家穷,又是乡下户口,转身嫁了个当时很令人羡慕的有城市户口的人。结果风水轮流转,二十年后那女人的丈夫失业又意外身亡,人家立刻日子过不下去了,丈夫头七都没过,就拖着娇弱的病躯晕倒在如今飞黄腾达的聂程远先生面前,聂先生自然心头震撼,怜香惜玉了,配了别墅又请名医,连人家的女儿都认了干女儿。
我老妈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她当年能在全家都反对的情况下毅然下嫁给到城里来打工的穷小子,如今也能毅然离婚。
我亲爱的爸爸居然还觉得自己委屈。
真是可笑。
我懒得再跟他争辩,该说的他们离婚之前早就说过了,再说只有气死自己罢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就问这个?没什么事情我就走了,姜锐还在等我。”
他大概被我的态度气到了,但是还是克制住了脾气,“我这次找你是为了你的工作。上次你说投了盛远的简历,回国后你去上班?
我摇摇头:“不打算去了。”
“盛家这两年跟我们合作得不错,我本来还跟盛伯凯开玩笑说要易子而教的。”
他表情有些遗憾,停了一下说,“不过你不去也好。曦光,到爸爸这边来上班吧,你也该熟悉一下了,将来我的事业,总是要交给你的。”
我没想到他跟我谈这个,一时有些惊讶。
“我知道你妈妈不喜欢你亲近我,哼,你妈妈的脾气……”
他看了我一眼,到底没说下去,考虑了一会说,“先跟在我身边看看学学,你本来就不应该从那些琐碎的事情做起,那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我拒绝的话已在口中,却听到爸爸长叹一声说,“曦光,爸爸老了。”
我想说哪里哪里,你还帅得很,一抬头,却在他鬓边看见了白色的根。他的神情有些消沉,好像这么一瞬间,刚刚还意气风的聂程远,就老态毕露了起来。
他不是五十都不到吗?怎么就有白头了。
我心里虽然仍然很气他,却又分外的觉得难受。小时候他对我很好很好的画面一幅幅在脑海里翻滚。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背着我走半个城买当时还是比较少的肯德基,后来家里一天天富裕起来,他们也一天比一天更忙碌,可是只要他不出差,我晚自修回家,家门口的灯下,总会有他等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