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语气和神色中,纪贤敏感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开始情绪激动地比划手语。
隆努力使他平静下来:“keats,你冷静一点,我不是想要抛弃你。”
他痛苦地闭上眼,嘴唇颤抖道:“我遇到一些麻烦事,可能要很久才能解决,等我解决完那些事,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纪贤开始流眼泪,他说不出话,但隆依稀能从他的唇形中判断出他在说什么。
爸爸,骗人。
隆心里一酸,故作抱怨道:“我才一十多岁,哪里能生出你这样大的儿子。
看着纪贤那双流泪的眼睛,隆的语气也不由哽咽起来:“还有,明明是我把你绑来这里的,你这样会让我更有罪恶感的。”
“真可惜,本来想多攒点钱送你以后去上大学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找上门……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上过大学,你一定要去上大学,要是钱不够,你就去找海伦夫人。你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海伦夫人会很喜欢你的。”
朋友无言地看向隆:喂,哪有你这样劝孩子去做贵妇人的小狼狗的,他才几岁?
最后,隆抚上纪贤的脸,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走,快点走,快和格雷叔叔离开伦敦,不要和任何人说你认识我。”
格雷坐上车,对隆保证道:“你放心,我会把他送到修道院的。”
轿车在黑夜里驶离伦敦,纪贤趴在后座上,依依不舍地往后看。
隆站在黑夜里目送他们的离去,他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最后彻底看不见了。
那是纪贤最后一次看到隆。
好在格雷是个重情义的,他按照隆的请求,把纪贤送到那家修道院。
就这样,纪贤在这座古老的修道院安顿了下来,隆一直没来接他,在离开伦敦时,纪贤就有预感,那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隆。
修道院的孩子们都觉得,新来的那个男孩非常古怪,他不爱玩闹,也不爱糖果,只喜欢呆在图书馆里看那些枯燥的书,要么就是呆在修道院后面的荒院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他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柯林神父总是担忧地想:“是因为不会说话吗?我以前还担心他会对神学产生抵触,但他却是拉丁语学得最好的,可怎么才能救赎那个孩子呢?”
但和表面的平静乖巧不同,刚来修道院的纪贤其实一直在愤怒,人总会在一定的阶段处于怨天尤人的状态,而他那时候正是这个状态。
整天就是拉丁语,拉丁语,我又不会说话,什么大舌音小舌音,关我什么事!
即使内心躁郁不安,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给人再添麻烦,也不能表现出对拉丁语的抵触,隆费劲千辛万苦把自己送到这里,他不能辜负他。
他要像隆期望的那样,好好生活下去,重新学会说话,然后去上大学。
他会努力过上隆期望的人生。
修道院的生活总是平静又枯燥的,他的愤怒泄不出来,于是,便疯似地去修道院后面的荒院里呆,一呆就是一整天。
那是一片荒芜的空地,据说原本是打算修建成后花园的,但是因为修道院的纬度太大,土壤常年结冻,荒芜得像一片野地,很少有植物能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中,更别
说是鲜艳的花。
每天做完早课后,嬷嬷看到那个新来的黑男孩又在呆,他不和其他孩子们一起玩,总是远离人群,在那片荒地上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
嬷嬷不知道他到底在寻找什么,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柯林神父询问他时,他会回答自己在找花。
神父怜惜地摸摸他冰冷的小脸:“小keats,这个地方太冷,连草都长不出来,又怎么能长出花呢。”
他其实不是在找花,他只是想寻找一个答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他曾经拥有过很多给过他光和温暖的人,但这些人都一一地离他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