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根弦刹那断了。
杨继真失了意识。
石室的墙轰然破碎,江西泽携一身白芒冲进来,干将既出,利落劈碎了法阵,满室红芒瞬间熄灭。
一声脆如蝉翼琉璃破碎的声音从戚丹枫身上传来,极轻极轻,他干涸的嘴唇扯动了几下,最终也没在眼睛完全合上前扯出一个完整的笑。
“陈相与!陈相与!”
看不到身影,只是一晃江西泽就冲到陈相与身边,看他倒在地上,两步间涌了满目血丝,慌忙把陈相与拉进怀里为他度灵力,急切唤道:“你醒醒,你醒过来……陈相与,陈相与……”
陈相与听到有人在唤他,可他回答不了。
此刻他正处在一种迷蒙的状态,面前一片白雾,他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
我又要死了吗?
白雾中看到戚丹枫对他招手,只是一晃又消失了,脑中突然涌出了许多记忆。
那些记忆不属于他……陌生的片段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浮现。
陈相与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契丹枫的走马灯。
二十年前的春天,屠苏城外百里屠苏草开的正盛。一群入门生在层层历练中被选拔。
杨祁天这种人,就算选个门生,过程都十分残忍,胜者不必生,败者必须亡。一万人中进一千人,剩余的九千人自然都是死了,同理一千再进百,一百人中进十人。
最后获胜且活下来的十人才能够获准进入言灵山庄,成为杨家门生。尽管生死难测,但不少人为了能进主家前来以命相搏。
数以万计的人中,戚丹枫一身黑袍那股嗜血狠劲尤其的出众。杀伐间颜色不变。
陈相与心想,杨祁天可就喜欢这种人狠话不多的性子。想当初他还评价过陈相与,说他性格可取但作风不正。陈相与敢杀,但就是杀的不够干脆利落,每次弄个虫啊蛊的折磨个几天几夜,惹人心烦。
陈相与对此不以为然,老子乐意。
果不其然,戚丹枫因为性格秉性深得杨祁天赏识,将他安排到了杨继真的身边做随侍,以求达到言传身教作用,教导他那个窝囊儿子。
戚丹枫被仆人引到杨继真院里,一路上都垂着眼,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丹枫见过少宗主。”
戚丹枫单膝跪在杨继真面前的时候,他刚哭完,鼻涕眼泪还都挂在脸上。整张脸脏兮兮的,一点都没有少主人的威严。
陈相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就是这个孩子!是戚丹枫的心声,语气中出咬牙切齿的恨意。
陈相与心道:这人果然不简单,故意投杨祁天所好进入言灵山庄,初次见面就对杨继真有这么大的怨恨,莫不是杨祁天的仇人。
这次真不好说,杨祁天那种人,在外有个百八十的仇人再正常不过了。
纵使心中恨意难平,但他面上却伪装的极好,依旧垂着眼。
掏出手帕尽职尽责为杨继真把脸擦干净。
第33章真枫篇(四)
他低垂着眼,右眼的眼尾有一颗泪痣,他在那里擦脸,杨继真就痴痴的看着他眼角的泪痣。
戚丹枫是随侍,除了保护以外还要照顾杨继真的衣食起居。
第二日清晨,杨继真睁开眼的时候,戚丹枫已经守在床边,见他醒来,把衣架上的衣服拿过来撑开,在他床前站好,依旧垂着眼。
陈相与暗暗咋舌,不由想起了江西泽小时候。杨继真有一个随侍,江西泽有八个,每每清晨,八人如丧考妣站在床前,推推搡搡谁都不愿去唤他起床。唤不醒挨罚,唤醒了受小少爷起床气又是摔东西又是闹脾气的便要挨打。
小孩子都有赖床的习惯,杨继真也不例外,磨蹭了半天才起床。戚丹枫始终没有催促过一句,只是安安静静等着。
杨继真好像有些内疚,穿衣服的时候舔着脸对戚丹枫笑:“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其他人在他赖床的时候总是一巴掌打过来。
戚丹枫笑了笑,依旧垂着眼,没有说话。陈相与知他是嘲讽,是不屑。然而杨继真却误以为友好,对着他痴痴回笑。
膳房的人送来了早饭,是惯例苦涩药粥。杨家本就一脚在人世,一脚在黄泉,最是讲究灵力精纯。杨继真又是聚灵之体,天生可吸纳天地灵力,为了保证体内灵力纯粹,杨祁天从小便不许他食任何荤腥。
一个五六岁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几年如一日的清粥素菜让他身体羸弱不堪,体型也比一般孩童小。
为了养活他,杨祁天每日都让人送中药去给他服用强体。
戚丹枫看见杨继真极不情愿,却在膳房人逼迫目光下,战战兢兢的捧起碗,露出了一丝讨好苦笑,皱着脸把那碗粥喝进肚子。
膳房人一走他就趴在一旁干呕起来。
戚丹枫皱了皱眉头。
此时陈相与跟戚丹枫二人内心想法惊人一致:这孩子怎么回事?
只是陈相与又加了句:缺心眼吗?
戚丹枫过去为他顺着背,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好随侍,掏出手帕把他嘴边混着药汁的唾液擦干净折了一下后顺手往上一抹,把鼻涕眼泪也给他擦掉。
陈相与跟着戚丹枫记忆看到杨继真幼时的种种经历。
以前只是听说杨祁天对儿子苛刻,亲眼见过以后目瞪口呆:这哪是苛刻,虐待都不过如此!
杨继真每日早起后呕吐咽下早饭,然后被带到学室开始修习课业。背咒,画符,震铃,练气,一旦有错,教授师父便瞪起眼睛毫不留情用戒尺鞭打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