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昭公二十七年
公元前515年,鲁昭公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春,公如齐。公至自齐,处于郓,言在外也。
二十七年春,鲁昭公在外流亡进入第三个年头。《春秋》记载:“国君去到齐国。”
“国君从齐国回来,住在郓城。”
这是说他住在国都之外。
吴子欲因楚丧而伐之,使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帅师围潜。使延州来季子聘于上国,遂聘于晋,以观诸侯。楚莠尹然、王尹麇帅师救潜。左司马沈尹戌帅都君子与王马之属以济师,与吴师遇于穷。令尹子常以舟师及沙汭而还。左尹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潜,吴师不能退。
吴王僚想趁楚国有丧事(上年楚平王去世)而讨伐它,派公子掩余、公子烛庸带兵包围潜地。同时派季札访问中原诸国,最主要是访问晋国,以观察诸侯的气象。原文中的“延州来季子”
即季札,他最早受封于延陵,曾被称为“延陵季子”
;后来又加封州来,便有了现在这个称呼。
楚国积极应对吴国的进攻,派莠尹(官名)然、王尹(官名)麇带兵救援潜地,左司马沈尹戌带领“都君子”
(楚王的私卒,兵源来自各大城市的士大夫家庭)与“王马之属”
(楚王直属的战车部队)前去增援,与吴军在穷地相遇。令尹囊瓦带着水军前进至沙汭然后返回。左尹宛、工尹寿带兵抵达潜地。吴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吴公子光曰:“此时也,弗可失也。”
告设诸曰:“上国有言曰:‘不索,何获?’我,王嗣也,吾欲求之。事若克,季子虽至,不吾废也。”
设诸曰:“王可弑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
光曰:“我,尔身也。”
夏四月,光伏甲于堀室而享王。王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亲也,夹之以铍。羞者献体改服于门外。执羞者坐行而入,执铍者夹承之,及体,以相授也。光伪足疾,入于堀室。设诸置剑于鱼中以进,抽剑刺王,铍交于胸,遂弑王。阖庐以其子为卿。
吴王僚趁着楚国有丧事而讨伐楚国,当然是非礼的行为。大军出动又没捞到便宜,反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更使他饱受国内外批评。这种情况下,一直觊觎王位的公子光认为机不可失。他对专诸说:“中原国家有句话说得好,自己不去寻找,哪里会有收获?我本来是王位的继承人,我现在就要寻回自己的王位。事情如果成功,就算季子回来,也不能废除我。”
专诸自然明白公子光是什么意思,说:“大王是可以杀掉。只不过我的母亲老了,儿子又小,我拿他们没办法。”
意思是,我可以为你卖命,但你要照顾好我的家人。公子光很爽快地说:“我就是你。”
四月,公子光宴请吴王僚,在宴会厅的地下室里埋伏了甲士。吴王僚的戒备心很重,派甲士坐在路边守卫,从王宫一直排到公子光的府上。不仅仅是这样,从公子光的大门口到台阶,再到内室的门口,再到宴会的座席,都有吴王僚的亲兵,手持长铍(古代的一种武器,类似于将剑装在长柄上,可砍可刺)夹道警戒。端菜的人要在门外先脱光衣服,再换上另外一套衣服,膝行而入,左右都有持铍的武士监视,长铍的锋刃挨着他的身体,这样进到宴会厅,然后才交给上菜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行刺吴王僚,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专诸想了一个计谋,将一把短剑藏在鱼肚子里,然后端进去。公子光借口腿脚有毛病暂时退下,先躲进了地下室。专诸进到宴会厅,突然抽出短剑,飞身刺向吴王僚。两边的长铍刺透了他的胸膛。几乎与此同时,他也杀死了吴王僚。
专诸刺吴王的故事,在历史上广为传播,司马迁的记载更为精彩,而且带有褒扬的意思。反观老左的记载,则显得有点干巴巴,完全没有感情色彩。我想这也代表了老左的价值观:公子光刺杀吴王僚,并不见得有多少正义的成分。专诸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也就是一个不要命的刺客而已。不管怎么样,公子光的目的达到了。吴王僚死后,公子光自立为王,也就是吴王阖庐(又作阖闾)。他没有食言,将专诸的儿子封为卿。对于吴国来说,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季子至,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
复命哭墓,复位而待。吴公子掩余奔徐,公子烛庸奔钟吾。楚师闻吴乱而还。
季札从中原回到吴国,说:“只要先君的祭祀没有废弃,百姓的主人没有废除,社稷有人奉养,国家没有颠覆,他就是我的国君。我敢怨恨谁?哀悼死者,侍奉生者,以等待天命。不是我发起了动乱,谁立为国君,我就服从谁,这是先人的常道。”
到吴王僚墓前哭着回复使命,回到自己的官位上等待吴王阖庐的命令。
季札的态度可以这样理解:从政治上讲,他只忠于国家,不是忠于某位君主,因此谁来当吴王,他都不在意,只要能把国家治理好就可以了。从道德上讲,他不能认同阖庐的做法,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面对现实,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为国家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从感情上讲,吴王僚是他的旧主,对他也不错,他必须到吴王僚的墓前表达自己的哀悼之意,就算阖庐对此不满也无所谓。
吴国国内的政变导致在外征战的吴军士气低落,他们本来就进退两难,现在更是有国难归。吴军的两位统帅,公子掩余逃到了徐国,公子烛庸逃到了钟吾,整支部队实际上就崩溃了。楚军听到吴国内乱的消息,也收兵回去。
宛直而和,国人说之。鄢将师为右领,与费无极比而恶之。令尹子常贿而信谗,无极谮宛焉,谓子常曰:“子恶欲饮子酒。”
又谓子恶:“令尹欲饮酒于子氏。”
子恶曰:“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若何?”
无极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
取五甲五兵,曰:“置诸门,令尹至,必观之,而从以酬之。”
及飨日,帷诸门左。无极谓令尹曰:“吾几祸子。子恶将为子不利,甲在门矣。子必无往!且此役也,吴可以得志。子恶取赂焉而还,又误群帅,使退其师,曰‘乘乱不祥’。吴乘我丧,我乘其乱,不亦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