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就是想告诉天下人「我的皇位是爹给的,我爹我妈最爱我」,却不想越描越黑……
历史上他被骂刻薄寡恩,无非是对於年羹尧等功臣的处置太过无情。
与他夺嫡失败的兄弟,圈得圈,死得死,连一母同胞的十四阿哥胤祯也被发配去守皇陵了。
可谓是,爱之欲其生,恨则欲其死。
其实她一直觉得,她这辈子的阿玛,或许是个非常纯粹的人。
他对感情要求相当高,能够与他始终如一的,除了十三叔胤祥,顾八代算一个,他是死後都让雍正给他追谥「文端」的老师,又怎麽担得起如此恶语?
胤禛刚刚在马车中换了身月白色的常服,领口还绣着兰花,此时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只见他左手中拎着一小壶葡萄酒,右手抱起女儿璟瑄,正从台阶迈步,门前的两个小厮也对他颇为熟悉,本欲接过他带的酒,不想他摆了摆手,抬脚便进了门。
这一刻,璟瑄觉得,她的阿玛身上,仿佛多了些人气儿,那股子属於少年人的洒脱。
其实她一直觉得有些奇怪,自她出生以来,她的阿玛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一种,不该属於现在的胤禛的哀思。
那是一种似乎压抑的过了头,却还要压抑的感情。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悲伤,不,那不是一种悲伤,它仿佛是深藏在海底的火山,还未喷发就已经死了——那是一种深藏在灵魂深处的悲哀。
可是,纵然是被康熙批评喜怒不定,纵容德妃娘娘时常偏心十四叔,又何至於此呢?她的父亲,胤禛,此时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在她的那个,甚至连大学都没有毕业。
彼时,璟瑄不知道,那从不是一个少年人的悲哀,唯有历经世事沧桑丶遭逢巨变的老叟,或许才有那样的眼神。
「不管了,或许就是皇室太压抑了。」璟瑄暗道。
毕竟康熙对儿子要求那麽严格,她爹她伯伯她叔叔,三四岁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得去上书房读书,这个皇帝爷爷还时常偏心二伯,换谁可能都会扭曲的吧——
像大伯这种四肢发达丶头脑不算复杂的巴图鲁,不也天天气的跳脚丶像个斗鸡?
一阵风拂过,满园都是千姿百态的人间春色。
她刚忍下蠢蠢欲动的摧花辣手,却见亭中有个儒雅的老先生,头发半百,虽是满人,却并未束发,提笔在写些什麽。
她急忙从胤禛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凑近上前一看,只一眼,就被那飘若游龙的字迹所吸引:「江水清何极,春芳诱赏心。山容花未歇,莺语柳初深。」
璟瑄心里暗道,不愧是爹爹的老师,果然颇有才华。
又见胤禛神色恭敬,对他施了个弟子礼:「学生拜见顾师。」
璟瑄便也立刻狗腿道:「拜见师公!您的诗写的真好,璟瑄读完了,仿佛看见了整个春天。」
老头笑了笑,「你这娃娃,到是有趣,已经读诗了吗?」
胤禛一把将她捞起来,对他道:「小女顽劣,方才只是随口一说,还请先生勿笑。」
又偏头对着怀里的璟瑄道:「後面还有四句,残日衔高岭,孤云缀片阴。年来军旅事,偏使二毛侵。这首诗,还是老师当年行军途中写得。」
「老了老了,不中用喽,」只见老先生大笑着搁下笔,提起方才桌上的葡萄酒,拍了拍胤禛的肩膀,便走出了凉亭,「走,且去饮酒!」
那个嶙峋的身型早已经看不出当年马上的英姿,可是那豪放的影子,依稀可见那个横刀立马的将军。
那时,他又是怀着怎样的羁旅之思,写下那些诗句的呢?
老者饮罢一碗,笑道:「何处得来的美酒?」
「太子爷赏得。」胤禛的表情并无变化。
皇阿玛喜欢西洋事物,这葡萄酒更是贡品,出去孝敬皇太后的,还有自己喝的,剩下的怕是都在太子爷那里的。
大阿哥或许能得个一两瓶,像他这种,自是没有,也应是没有。
「太子爷允文允武,又得圣上亲自教导多年,政事上亦是颇为娴熟,」顾八代又喝了一杯,「只是,为君难,为储君者更甚。」
胤禛又何尝不知,二哥前世也是素有贤名,可做了太多年的太子,到底还是走上了和历史上几乎所有太子一样的下场。
储君是君,但也非君。
前面加了一个字,却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