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那一人一骑刚刚从城南而来,掠过了尚有些冷清的坊市,又穿过城门,义无反顾地向着北方而去。
“师父当年北伐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英姿吧……”
段剑凝视着北方,尽管那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他却依旧不肯回头,好像还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寻找着段鹰的影踪。
“那时候的阵势可比现在壮观多了,一万鹰旗军啊!光出城就花了一天一夜,城中的百姓箪食壶浆送别王师,很多武士都只好把盾牌横过来当盘子用,好装下百姓塞过来的鸡蛋和干粮。”
墨长锋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啊,最后的战果竟然这么惨。这一仗,不仅打光了天驱的力量,也打散了人心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哪还有老百姓再提过北伐?好像那蛮族自古就生活在菸北平原一样……”
“不会的,朝廷不是一直在积极准备北伐吗?传言蛮族的大君吕昊这几年身染恶疾,青阳部渐渐按压不住其他各部族了,也许我们就可以趁这个机会,一举把蛮族打回瀚州去!”
段剑有些不服地反驳道,显然心中还对墨长锋偷袭自己心怀不满。
“哈哈,那也有可能吧!你此去天启,也要被册封将军了,还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破虏雪耻,为天驱扬威啊!”
墨长锋呵呵笑着,也不与段剑争辩,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走,上面寒气太盛,孟老板已经温好了酒,桂花酿,这可是难得的好酒,专门为咱俩送行准备的!”
二人下了楼,来到潇香楼最大的雅间内坐下,孟老板连忙拍了拍手,便有佣人端着泡在热水中的酒壶和各色菜肴走了进来,依次放在三人的桌子上。随后,又有一队乐师和舞姬走了进来,为酒宴助兴。第一曲,正是天驱最负盛名也是最具争议的大宗主,同时也是前朝的开国皇帝羽烈王姬野所创的《击鼓破阵曲》。
孟有学为自己斟满一杯桂花酿,站起来说道:“二位贤弟,哥哥知道明日你们就要踏上征程了,特意点了一曲《击鼓破阵曲》,祝二位前程似锦,扬名立万!”
段剑见状连忙站起身来,也将酒杯中的桂花酿一饮而尽。
墨长锋则笑着说道:“孟老板,占谁便宜呢,谁是你贤弟?快快罚酒三杯!”
孟有学眉毛一竖,“墨少宗主,你比我小一岁这事儿可是板上钉钉的啊!有城中户牒为证,这你可诳不得我!”
“嘿嘿,俗话说得好,商不与痞斗,民不与官争。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天驱的少宗主了,以后我就是墨镖师,你这个破旧楼,小心伺候不好爷爷,爷爷现在就砸了它!你说说,你是不是我的儿?”
孟有学笑着呸了一声,“就你还学人家泼皮无赖?哪个走江湖的有你酒量这么浅,刚喝了一杯就满脸通红,不住地往外冒酒气?”
墨长锋自然不服,拉着孟有学拼起酒来。而一旁的段剑却听到墨长锋不再是少宗主的消息后,一时间有些错愕。
他不禁看向墨长锋的手指,他的右手拇指上,明显有一块皮肤比其他地方白了不少——那正是天驱武士佩戴天驱指环的位置。
难道墨长锋真的放下了天驱的身份吗?就因为这次武试的失利?段剑愣愣地看着正在一边嬉皮笑脸的墨长锋,却忽然明白了,原来今天理应悲伤的人,不止他一个。只是有的人比他更坚韧,藏起了自己的忧伤,不愿轻易示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和墨长锋一起嬉闹的往事,那时的两个人形同兄弟,亲密无间。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虽然表面上依旧热络,可是从心里却慢慢开始疏远了。
是他得知自己的身世,无法加入天驱的时候吗?还是墨长锋如愿当上少宗主,成为天驱最有希望的继任者的时候?
段剑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仰头便全喝了下去。酒液入口时甜,回味却极为辛辣,让不常饮酒的段剑差点咳嗽出声来。未来在军中,恐怕喝酒的机会很多吧?不过能喝到这样的好酒,恐怕是很难得了。段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禁又抬眼看向墨长锋,“墨哥,既然我抢了你的位置,那么我就一定会比你更优秀,获得天驱所有人的认可!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师父,对得起你!”
“小眼巴巴地瞧着我干嘛呢?是不是也以为我喝多了?不存在!”
墨长锋忽然又踉跄地走到段剑身前,将自己的酒杯里斟满了酒,兀自和段剑桌子上的酒杯碰了一下,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墨哥,你喝多了……”
段剑见墨长锋的确有些醉了,连忙起身扶住他,让他缓缓坐下。
墨长锋伏在段剑的怀里,喃喃地说道:“师父,我的指环你要收好,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将它重新戴上的。在这之前,师父你要好好保重啊!好好保重啊!”
此刻的墨长锋,再没有了平日潇洒的风度,一如一个普通少年,嘤嘤地哭出了声。
此时,霸王破阵曲正演奏到高潮,乐声激昂,又带着些许悲怆。
英雄总是惜别离,此去后,身尽殁。
犹记庭前树,华阴如盖,枝绦如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