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这目光,幼青低声重复:「陛下,臣想现在出宫。」
殷胥蓦地笑了声。
话音落地的瞬间,幼青敏锐地觉察到後背一阵阵发凉。
殷胥抬手按在桌案,修长指节在方子上轻点,他缓缓地开口:「这究竟是何汤药?朕不懂药理,仔细同朕讲一讲如何?」
幼青顿住,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殷胥低眉垂目,自顾自舀了碗汤,拿汤匙轻轻地搅动,继续道:「上回去回春堂买的是什麽汤药?究竟是治风寒,还是作些他用?」
他轻轻抬眸:「这是第几回说谎了?」
幼青彻底僵住,指节扣紧。
他连上回也知道。
殷胥淡淡垂目:「坐下用膳吧。」
幼青终於从窘迫又僵硬中稍稍转回,低头抿了抿唇,在杌子上坐下,殷胥端着瓷碗,摸着外壁已不烫了,才舀起一勺,抬手送至幼青唇边。
「多谢陛下抬爱。」
幼青回转过心神,忙抬手去接碗,「臣自己来用膳即可,不敢劳累圣体。」
殷胥停了片刻,将碗放到幼青手里,幼青只启唇饮汤,以缓解方才的窘意,只要他不再提避子汤一事就好。
不知不觉一碗已尽饮下,又用了些旁的菜肴,竟是吃得比寻常都要多。
待用尽之後,幼青正想着要如何请罪告退出宫时,殷胥已先开了口:「天色已晚,宫门已落锁,今夜且在此休息?」
幼青半晌应了声。
宫人有序地进来,收拾了膳食,有条不紊地备着寝前所需之物,一切行动皆是静谧而无声。
幼青沐浴更衣罢出来。
殿内温暖得如火炉般,香炉中檀香轻蕴着,明黄的龙榻之上已铺好衾被,帐幔轻轻落着。
年轻帝王浑身带着湿气,墨发松松散散滴着水珠,他坐在圆椅之上,手中执着一卷书,本垂着目,闻声抬眸看了过来。
幼青避开这目光,又看了眼龙榻,走过去将床最里备着的一卷衾被抱起来,而後放在了软榻之上。
殷胥目光顿住。
幼青低声询问:「微臣深感疲惫,现下可否去歇息?」
半晌,才听得一声可。
幼青上了软榻,将衾被拉上来,停了片刻之後,又拉得更上,整个人都埋在了衾被下面。
殷胥坐在书案前,指节扣在书卷,望着彻底缩在软榻和衾被之间的人影,半晌扔下了手中的书。
他向後靠在椅背,膝上是半开书卷,一手支在额角,未束的墨发随之垂下,半盏茶水轻扣在掌心。
刚醒不久,她就打算换上官袍走了,若不是常喜拦着,她也断然不会在此用膳,更何论她每回都自饮避子汤。
而今,昨夜可同床共枕,今日一旦清醒过来就避退三尺,连同处一榻都躲。
瞧着很是沉静温顺,实则满心无情。
是比打仗还要棘手百倍的难题。
殷胥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幼青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