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囫囵吃着膳食,也不说话了。
而韩太医竟然在今天难得寡言,可能是太忙了,也不问东问西地闲聊,只简单关心了几句幼青现下病情如何,很快就讪笑着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唯余幼青和张院正,有些尴尬的用膳。
幼青忽然想起了什麽,先开口说话:「院正大人可知陛下旧伤一事?」
张院正端着汤碗,回道:「一直都是我在医治,怎麽了?又复发了?」
幼青觉得像复发了,心中又生起愧疚。一开始她确实有被他骗过去,以为只是简单的枕麻了而已,可後来一想,他那样戏谑的语气很明显是在转移注意。
「像是复发了。」
张院正忍不住道:「劝过很多遍了,素日能少用的地方就少用,尽量不要太过劳累,绝对是没有听劝。什麽针灸之类的,全都是缓解疼痛而已,真正根本的就是要少用。」
幼青点头,抿了抿唇。
张院正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这都得从燕云之时说起,那时候今上打仗不要命,受了什麽伤,只要不死就忍着,这脾性就一直到现在也不改。两年前,战事刚歇,也不知是为什麽,伤势未愈就连夜潜回了长安。」
幼青顿住。
张院正继续道:「回来之後,浑身重伤,尤其右肩,伤得最重又医治不及时,彻底落下了病根。」
那一夜实在印象深刻。
刚好还赶上燕云大雪最重之时,深夜里他被叫醒之後,就忙忙地赶到帐篷里,结果看到一个血人。
全身多处挫伤,肋骨断了两根,右肩是贯穿伤,其馀各处伤势不计。
灯火扑簌,今上半坐在地上,玄甲脏污得看不出原貌,俊朗的面容都沾满血灰,眉目依旧冷淡,神色依旧平静。
其实比这还重的伤,也曾有过。
只是总觉得这次很不一样。
他前去医治的时候,听见陈度在同今上言谈回长安被庆王追杀的事情,谈罢之後陈度似乎是沉默半晌:「你回去这一趟,弄成这样值得吗?没见上人,死心了吗?」
张院正有点想像不到,这冒着这麽大的风险不远万里回一遭长安是要见谁。现在回味过来,忽然有点猜出来了。
「今上回长安,没见到人,弄了一身伤,只说了一句,除非他死,否则这辈子都不会死心。」
幼青端着汤碗的手一顿。
门外有人匆匆来请,张院正连忙起身,幼青也放下碗,随着一同跑出去看情况,所幸只是有惊无险,病人很快恢复平稳。
药丸已分发下去,症状都在好转,即便如此,也忙到了夜里。
幼青一忙罢,就匆匆地往回赶。
满心只剩下,想要见到他。
屋内点着灯火,殷胥坐在软榻上,韩太医正在小心翼翼地施针,他其实甚少给陛下施针过,尤其在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之後,他现下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
殷胥瞥见韩宣额上的大汗淋漓,他眉目浅淡垂下,神色更是冷淡,语气随意:「你在太医署待了有多久了?」
韩太医打起精神回道:「回禀陛下,应,应当也有个四五年了。」
殷胥轻应了一声:「挺久了。」
韩太医尬笑着道:「是,是啊。」
「你同薛太医的关系如何?」殷胥随意问。
韩太医施针的手一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大汗,才回道:「不太熟。」
可不能让陛下误会了。
他和薛太医之间,那可是清清白白。
上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嗯?」
韩太医顿时想跪下谢罪,他也不知道他这是说错了什麽,想了想,飞速补充道:「就偶尔可能太医署一同用膳时说两句。」
「陛下不知,这薛太医有喜欢之人了,说什麽俊朗又有才,日日在我们面前夸,但也不说这人是谁,只听闻很不简单。」
这麽信口说着说着,韩太医突然想起一事,顿时目中泛光,但声音还是维持着平静又朗朗,以显得可信度更高。
「哦,而且,薛太医道,她喜欢那人喜欢得不得了,要回去就成婚。」
顿时屋内一片安静。
这掷地有声的一句,在里间反覆回荡。
幼青进来的时候,听见这句话的瞬间,顿时眼睛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
而後对上了,殷胥戏谑含笑的目光。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回去就成婚?」
第52章万千花灯长明。
屋外风雪稍停,炭火烧灼着,整个里间暖意融融,窗纸上凝出璀璨的霜花,在灯火的映衬之下莹莹闪动。
韩太医半跪在榻前,迅速地取下银针,以飞快的手法将东西都收整回了箱子之中,又叩首道了几句平日需得注意休息之语,而後立刻开口请辞。
殷胥随意地抬了抬手,道了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