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名声就差,好不容易碰上了沈家这麽个忠厚老实的,你上赶着和离了。你说说,你到底要什麽?」
幼青终於开口:「送客。」
说着,幼青已起了身,小厮上前请薛标离开,薛标深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摔了下去。
顿时,碎瓷飞溅。
「又是声名差,又是二婚,放眼望去,长安城里还有哪个人家会娶你?」
帘栊打起,一人背光走了进来。
一身月白衣袍,腰封轻束,青竹纹在日光下如水波流动,当真是翩翩如玉。
看清的瞬间,薛标愣了一下。
随即整屋的人都跪伏下来,薛标反应过来的瞬间忙叩拜行礼,一同躬请圣安。
月白袍角掠过薛标的身侧,薛标额上渗出了微微的汗意。
上方传来淡淡的一句。
「薛大人真是好大的火气。」
薛标再叩,额头贴地:「微臣不知分寸,不慎冲撞了圣驾,罪该万死。」
久久的没有等到回应,更没有等到平身的话语,薛标依旧跪叩着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心口始终高悬。
殷胥越过薛标,径直走至幼青面前,抬手将人扶了起来,没有看见一丝伤口,稍稍放下了心,但怕有些细微的地方没有瞧见,他还是开口询问。
「可有受伤?」
幼青摇摇头,轻声道:「没事。」
殷胥终於分神,落在薛标身上,淡淡地一瞥:「火气如此之大,於家休养去,诵读抄写佛经,收敛收敛脾性。」
薛标沉默半晌,指节缓缓扣紧,额头紧贴在地上,跪谢君恩。
「退下吧,薛大人。」侍从提醒道。
薛标正要起身退出去,侍从又想起了什麽好心提醒道:「既是薛大人扔的茶盏,走之前也当收拾乾净。」
碎瓷很快收拾乾净,薛标拿衣袖把茶盏碎片都包好,躬身垂首缓缓退了出去。
院内已立许多侍从,皆是便衣行走,薛标没有敢看一眼,只垂目快步离开,直走出宅院好一段,他才停下,默了半晌,狠狠地把碎瓷都掼在地上。
胸口剧烈起伏,嘴唇有些发抖。
薛标站在树下,缓了好一阵,才终於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神色。陛下那边已经没有转圜馀地了,唯一能挽回的就是二娘。
他理了理衣袍,捋平褶皱。
有从前那种种旧事隔在其中,永远都会是陛下,也是二娘心中的疙瘩。
厌弃只是迟早的事。
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那个时候,二娘就会知道,她到底该怎麽做,听谁的话,才能过好日子,重新做回他手中乖乖的棋子,好好为他所用。哪怕不能入宫为妃,也能嫁与他人,算是发挥她最後一点作用。
薛标最後回望了一眼,一甩衣袖提步彻底离开了。
宅院之内。
幼青立在原地,抿抿唇,垂下了头。
又被他瞧见了这样的丑事。
缓了缓心神之後,幼青忽然反应过来他还在这里站着,忙吩咐人奉茶。
玉葛应声转身去沏茶,心里还想着那茶盏,胸口隐隐作痛,那可是汝瓷的,还是成套的,摔一个不知损失了多少钱。
待走至桌案旁坐下,玉葛奉上茶来。
幼青才从先前的境地之中,彻底缓过了神来,捧着茶盏,低声开口。
「陛下,怎麽过来了?」
殷胥抬眼望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侍从走上前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玉葛,玉葛打开来看,是新鲜的茶叶,还有一张礼单之类的,她还没细看。
「新得了几两进贡的茶叶,朕尝着味道还不错,送你也尝一尝。」
殷胥顿了顿,又道,「还带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大值钱的,你留着玩一玩。」
幼青没有多想,轻声道谢。
玉葛低头看那张礼单,瞥见上面一长串像是物件的名字,什麽金,什麽玉,她深深呼吸,蓦地阖上。
殷胥思及今日之事,又饮了口茶,半晌开口道:「留几个侍从在这里如何?他们身手都不错,万一有事,也能护人平安。」
而且,他也能迅速知道。
幼青愣了一瞬,刚想回绝,忽然又想起了昨日回绝了他两次,好像也没什麽,她没有必要总是拒绝。
顿了片刻後,她点了点头。
殷胥垂目望着茶水,唇角轻轻勾起,指节在杯盏轻叩,眉间也泛上笑意。
日头轻移,转眼已至掌灯时分。